舊貨市場的鐵皮棚頂在夜風中發(fā)出"嘩啦嘩啦"的聲響。我推開車門,一股鐵銹和機油混雜的味道撲面而來。陳昊把車熄了火,伸手去抓方向盤:"要不我跟你進去?"
"別。"我按住他的手,"你不是通靈體質(zhì),待在外面接應更好。"這話其實我自己都不信。剛才在車上看到的蘇晴幻象還在我腦子里轉(zhuǎn)悠。那聲音,那語氣,都跟真的沒兩樣。
唐小雨突然開口:"我跟你進去。"她說話時沒看我,手指摩挲著袖口的破洞。我知道她在想什么。上次在祠堂差點死掉的事,我們都記得。
我看了她一眼,轉(zhuǎn)身往市場里走。身后傳來她起身的聲音。腳步很輕,但急促。
市場里燈光昏暗,攤位大多已經(jīng)收了。幾個老頭坐在角落抽煙,煙頭一明一滅。我徑直走向最里面那家古董店。玻璃柜里擺著些瓶瓶罐罐,柜臺后面坐著個戴金絲眼鏡的老頭。
"老板。"我掏出手機,調(diào)出之前存的圖片,"見過這個瓶子嗎?"
老頭推了推眼鏡,瞥了一眼屏幕:"前天有人來問過。"他伸手從抽屜里摸出個放大鏡,"就是那個紅衣女人。她說這是她家祖?zhèn)鞯臇|西。"
我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是白無衣。"她去哪兒了?"
"沒說。"老頭把放大鏡放下,"不過我記得她買了包香。"他從柜臺底下抽出個空煙盒,上面印著朵梅花。
唐小雨突然湊過來:"這是城西殯儀館的特供香。"她的聲音有點發(fā)抖,"我媽以前在那邊工作......"
我打斷她:"現(xiàn)在還在嗎?"
"早辭職了。"她咬著下唇,"但是那邊的庫房,一直......"后面的話她沒說完,但我懂。那里有個廢棄的停尸間,聽說很多年都沒人去了。
手機在這時候響了。還是那個號碼。蘇晴的聲音從聽筒里傳出來:"林野,你找到解藥了嗎?我好冷......"
"聽著,"我把手機貼在耳邊,"你現(xiàn)在在哪?"
"我在......"她的聲音突然變得模糊,像是被什么東西干擾了,"他在看著我們......"
通話中斷了。我盯著黑下來的屏幕,感覺后背一陣發(fā)涼。唐小雨伸手想拿手機,我下意識地躲開。她的手懸在半空,最后輕輕落在自己膝蓋上。
"走吧。"我說,"去殯儀館。"
陳昊把車開得飛快。后視鏡里,唐小雨蜷在后座上,抱著胳膊發(fā)抖。我能聽見她牙齒打戰(zhàn)的聲音。不是因為冷,是害怕。
我突然想起剛才在倉庫地下室看到的那個紅衣女人。她說我是她的孩子。那一刻,我真的有種沖動,想摸摸她的手。那種熟悉的感覺,就像小時候發(fā)燒,媽媽用毛巾給我擦額頭時一樣。
"你在想什么?"唐小雨突然開口。她的聲音很小,像是怕驚醒車外的黑暗。
我沒回答。前面的路燈忽明忽暗,像在預告什么不祥的事。
殯儀館的鐵門虛掩著。我伸手推開時,鐵銹簌簌往下掉。院子里長滿了野草,月光照在水泥地上,泛著青白色的光。
唐小雨拽住我的袖子:"等等。"她指著停尸間的方向,"你看。"
順著她指的方向,我看見窗戶里透出一點微弱的光。像是燭光,在風中搖曳。
我們貓著腰往前走。腳步踩在碎石子路上,發(fā)出細碎的聲響。越靠近,那股熟悉的香味就越濃。茉莉花味,和蘇晴用的一模一樣。
突然,唐小雨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嚇人。"別動。"她低聲說,"有東西。"
我這才注意到地上。月光下,幾道水痕蜿蜒著從停尸間門口延伸出來。在干燥的水泥地上,顯得格外詭異。
"是血。"唐小雨的聲音幾乎聽不見,"但是......"她蹲下身用手指蘸了點,"沒有腥味。"
我咽了口唾沫。這時候停尸間的燈突然熄了。四周陷入一片漆黑。只有遠處的路燈,像困在迷霧里的螢火蟲。
"進去嗎?"陳昊在后面小聲問。他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
我還沒回答,就聽見里面?zhèn)鱽?咔噠"一聲。像是開關(guān)的聲音。接著,燈光重新亮起,比剛才更亮了。
"走。"我率先邁步。唐小雨緊跟著,陳昊走在最后。
推開門的瞬間,那股香味更濃了。我甚至能感覺到它粘在鼻腔里。停尸間的金屬柜子反射著冷光,中間的驗尸臺上,放著個玻璃瓶。
就是我在倉庫地下室看到的那個。
"小心!"唐小雨突然把我往后拉。我踉蹌著撞到陳昊身上?;仡^看見她正盯著天花板。
"怎么了?"
"血。"她指著上面,"在滴。"
我抬頭。果然,天花板上有水珠不斷往下滴落。但是在燈光下,那些水珠泛著暗紅色。
"不是血。"我嗅了嗅空氣,"是朱砂。"
我們慢慢靠近驗尸臺。玻璃瓶里翻滾著黑色液體,像是活物在蠕動。突然,瓶身出現(xiàn)一道裂痕。
"林野。"唐小雨的聲音有點發(fā)顫,"你爸的筆記本......"
我想起來了。在倉庫地下室看到的那些筆記。爸爸提到一個叫"小柔"的人,說她堅持要繼續(xù)實驗......
驗尸臺后面的墻突然發(fā)出"咯吱"一聲。一塊磚掉了下來。露出個暗格。里面放著幾個同樣的玻璃瓶,每個都裝著不同顏色的液體。
"這是......"唐小雨伸手想拿,被我攔住了。
"別碰。"我說,"這可能是......"
話沒說完,身后傳來腳步聲。很輕,但清晰可聞。我們?nèi)齻€同時轉(zhuǎn)身。停尸間的門正在緩緩關(guān)上。
"跑!"我喊道。拉著唐小雨就往門口沖。陳昊跟在后面。
門"砰"地一聲在我們面前關(guān)上。我伸手去拉把手,卻發(fā)現(xiàn)手心全是汗。唐小雨掏出一張符紙貼在門上,符紙上立刻滲出血字。
"是封印。"她的臉色煞白,"有人在這里設(shè)了結(jié)界。"
我轉(zhuǎn)身看向驗尸臺。玻璃瓶的裂縫更大了。黑色液體開始往外滲。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刺鼻的氣味,像是燒焦的頭發(fā)。
"林野。"唐小雨突然抓住我的肩膀,"你爸是不是經(jīng)常半夜出門?"
"你怎么知道?"我愣住了。
"因為他來過這里。"她指向暗格,"這些瓶子里的東西,都是他和小柔做的實驗品。他們想打開......"
她的話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我看見她嘴角溢出一絲黑血。心里猛地揪起來。
"唐小雨!"我扶住她搖晃的身體。她的眼睛有些渙散,但還是緊緊抓著我的衣服。
"別管我......"她喘著氣,"快想辦法......"
我抬頭看見天花板上的朱砂還在滴落。形成一個個符號,像是一段古老的咒語。突然想起在祠堂看到的畫面,那些族譜上的名字......
"我明白了。"我松開唐小雨,"這些瓶子是鑰匙。"
"什么鑰匙?"陳昊的聲音都在發(fā)抖。
"打開記憶之門的鑰匙。"我走到暗格前,伸手去拿一瓶紅色液體。瓶子入手冰涼,里面的液體卻燙得嚇人。
就在這時,驗尸臺上傳來"啪"的一聲。玻璃瓶碎了。黑色液體在地上蔓延,形成奇怪的圖案。
"快退后!"唐小雨一把將我拉開。液體碰到的地方,水泥地開始腐蝕,冒出刺鼻的煙。
我看著手中紅色瓶子。突然意識到這可能就是解藥。但怎么用?就在這時,手機又響了。還是那個號碼。
"林野,"蘇晴的聲音帶著哭腔,"求你救救我......"
我看了眼唐小雨。她靠在墻上,臉色蒼白,但眼神堅定。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如果要用這瓶藥,必須現(xiàn)在就做決定。
我盯著手中泛著紅光的瓶子。唐小雨靠在墻上,呼吸急促。陳昊站在門口,手死死攥著門把手。
"林野,"唐小雨突然抓住我的衣角,"你爸說過,這些藥劑要配合記憶才能起作用。"
我愣住了。記憶?怎么配合?
天花板上的朱砂還在滴落。一滴滴砸在地上,像某種倒計時。蘇晴的手機又響起來,這次是震動模式,在口袋里嗡嗡作響。
"先接電話。"唐小雨喘著氣說。她的嘴唇已經(jīng)發(fā)紫,但眼神還是清醒的。
我掏出手機。來電顯示還是那個熟悉的頭像。深吸一口氣,按下接聽鍵。
"林野......"蘇晴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我在......地下室......"
"哪個地下室?"我急切地問。
"倉庫......"她話沒說完就斷了。聽筒里傳來一陣雜音,像是有人在笑。陰冷的笑聲。
我把手機塞進口袋,轉(zhuǎn)身沖向暗格。紅色液體在瓶子里翻滾,燙得我手心發(fā)疼。唐小雨踉蹌著跟上來:"等等,你打算直接喝?"
"不然呢?"我擰開瓶蓋。刺鼻的氣味撲面而來。
"我來。"唐小雨伸手要接瓶子。她的手指顫抖,但眼神堅定。
"你中毒了,不能......"
"正因為中毒了,"她打斷我,"才更需要這個。"她扯開領(lǐng)口,露出鎖骨下方一片發(fā)黑的皮膚,"你看,毒素已經(jīng)擴散了。"
我咬緊牙關(guān)。陳昊突然喊:"你們快看!"
我們同時轉(zhuǎn)頭。驗尸臺上的黑色液體正在蠕動,形成一個模糊的人形輪廓。輪廓慢慢清晰,竟是個穿白大褂的女人。
"小柔......"唐小雨的聲音發(fā)抖。
女人抬起頭。沒有五官的臉正對著我們。她抬起手,指向瓶子。
"她在示意我們喝。"陳昊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
我看了眼唐小雨。她已經(jīng)準備好了。兩人同時仰頭,將紅色液體灌入喉嚨。
瞬間,一股灼燒感從胃部蔓延到全身。我跪倒在地,眼前開始出現(xiàn)幻象。一個女孩蹲在我面前,扎著馬尾辮,穿著高中校服。
"林野,"她伸手摸我的額頭,"又發(fā)燒了嗎?"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這不是幻覺。這是......媽媽。
"媽......"我喃喃道。
唐小雨突然發(fā)出一聲痛呼。我轉(zhuǎn)頭看見她正抱著頭,臉色痛苦。我知道她在經(jīng)歷什么。那些被遺忘的記憶,正在強行灌入我們的腦海。
女人的身影開始扭曲。她指向墻壁,那里出現(xiàn)一道暗門。門縫里透出幽幽的藍光。
"走!"我扶起唐小雨。陳昊推開門,我們跌入一片黑暗。
再睜眼時,我在一個陌生的地下室。四周擺滿了實驗器材。中央的手術(shù)臺上,躺著一個人。
是蘇晴。
她臉色蒼白,胸口劇烈起伏。我沖過去握住她的手。她睜開眼睛,嘴角扯出一個虛弱的笑容:"你終于來了。"
"堅持住,"我把紅色瓶子舉起來,"這是解藥。"
"不......"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別喝。你爸他......"
話音未落,身后傳來腳步聲。沉重而緩慢。我轉(zhuǎn)身,看到一個身影從陰影中走出。
是我爸。
但他手里握著一把沾滿鮮血的手術(shù)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