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雨啊,這地方真倒霉!
站在p校的圖書館前,本應出現在開學典禮的我,此刻卻惱火地望著宛如落湯雞的自己,忍不住抱怨起A城這像女朋友一樣的天氣。
本打算頭頂書包沖鋒陷陣,與雨水拼個死活。但很快我便被密密麻麻的小雨點打得找不著北。
更遭的是,由于提前收看天氣預報,因此我毅然決然把傘拋在了酒店。無奈,我只能四處東張西望,期待能碰到一個好心的同學。不遠處的椅子上,一個綁著粉色小熊的書包吸引了我。
我情不自禁向前走去,很快便認出了書包的主人是一位名叫蘇晴的女孩,不知為何,我突然想要等著物歸原主。蘇晴,蘇晴,我口中默念著書包上名字,心里似有千萬根針刺入,眼前浮現出她不辭而別的樣子,還有那份今人討厭的保證書:我蘇睛,此生不再聯系林默,如有違反,天誅地滅!緊接著,周圍的一切迅速變亮,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點。
蘇晴------!我猛地從夢中驚醒,手無意識摸向額頭的冷汗,顫抖著從抽屜里抽出一張泛黃的紙條。
許是睹物思人,不知為何,那個明艷的女孩仿佛又來找我了,把我?guī)У搅四莻€第一次遇見她的地方,位于邊陲小鎮(zhèn)A城的P校,也就是夢里的地方。依然是一個盛夏。
晨光從教室窗簾的縫隙里斜切進來,落在我的詩集扉頁上,光晃得我直眼暈。我把海子那首“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又讀了一遍,手指使勁地用筆尖戳著“大”字,直到它破了一個洞。
教室里吵吵嚷嚷的,有人搬桌子,有人找座位,還有人在笑。笑聲清脆得像是玻璃珠掉在鐵皮桶上,我知道那是蘇晴。她一進教室就坐到了靠窗的位置,帆布包甩在椅背上時發(fā)出“啪”的一聲,前排幾個男生立刻轉頭去看她。
我縮了縮脖子,往角落里挪了半寸。
講臺上粉筆敲在黑板上的聲音突然停了,班主任開始宣布分組安排。我低著頭翻書,假裝在看詩,其實每個字都進了耳朵。我聽著那些名字一個個被念出來,心里盼著最后一組能快點過去。
“林默和蘇晴一組?!?/p>
我猛地抬頭,耳膜“突突”直跳,鋼筆在報告扉頁洇出一團墨跡。
前排傳來椅子拖動的聲音,是蘇晴轉過身來了。她背著帆布包,發(fā)梢掃過我的手背,像羽毛掠過雪地,涼得我一哆嗦。
“哎喲,我們組有寫手啊?!彼χ劬澇稍卵?,“這報告是你一個人寫的?”
我盯著她指甲上的櫻花貼紙,喉嚨里堵著氣,半天擠不出一個字。
她忽然湊近,我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柑橘味香水。緊接著她輕聲說道:“下次加點表情包,太死板了?!彼焓址覍懙膱蟾?,指尖擦過我手背的血管,涼得像冰。
全組哄笑起來,我低下頭,手指緊緊掐住校服第二顆紐扣,那里已經紅了。
下午的任務是整理班級財務報表,蘇晴坐在對面,一邊啃著棒棒糖一邊打量我寫的報告。她的課本攤開在桌上,扉頁貼著張便利貼,上面寫著“遺失必罰”。
“你這個數據有問題?!彼鋈婚_口,翻到某一頁,“這里說班費支出比預算多三百塊,但上周明明只花了兩百八?!?/p>
我愣了一下,伸手去拿源文檔:“可能是我算錯了?!?/p>
“不是可能,是肯定?!彼盐臋n推過來,指尖劃過我的手背,“再改一遍?!?/p>
我點點頭,手指僵在鍵盤上。
她歪著頭看我打字,頭發(fā)垂下來遮住半張臉:“你平時就喜歡寫這種東西?”
“什么?”我有點慌。
“寫報告啊?!彼α诵?,“還是……你喜歡寫別的?”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手一抖,刪除鍵按多了,整段文字都沒了。
她笑出聲來,像是風吹鈴鐺。
放學前最后一節(jié)課是自習,我坐在教室后排,偷偷翻蘇晴留下的課本。她在第三頁夾了張紙條,上面寫著“別丟了”。我盯著那三個字看了好久,手心全是汗。
李思遠坐在我旁邊,轉頭看見我在改報告,撇了撇嘴:“你還真打算一直給她改?”
“嗯?!蔽业吐曊f。
他嘆了口氣:你怎么總是不是搖頭就是點頭,說點別的唄!“你知道她為什么總找你麻煩嗎?”
我搖搖頭。
“她就是覺得你好欺負。”他說,“你越躲,她越要踩你?!?/p>
我低頭看著電腦屏幕,手指停在鼠標上。
“算了?!蔽艺f,“反正報告改完就完了?!?/p>
他沒再說話,只是看了我一眼。
放學鈴響前十秒,我偷偷把完整版報告鎖進了儲物柜。那本詩集還攤開著,被風掀了幾頁,最后停在《九月》那一章:
“目擊眾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
遠在遠方的風比遠方更遠
我的琴聲嗚咽 淚水全無
我把這遠方的遠歸還草原…”
我合上書,抬頭看見窗外的天邊泛著紅,像是誰把一杯葡萄酒潑在了天上。
教室里的人陸陸續(xù)續(xù)走了,我收拾東西時聽見身后有動靜。轉身一看,是陳小曦在撿橡皮。
“你在看什么?”她問我。
我搖搖頭,把詩集塞進書包。
“蘇晴挺喜歡你的?!彼鋈徽f。
我愣住了。
“她不是那種隨便的人?!标愋∠0严鹌し胚M筆袋,“她只是……不太會表達?!?/p>
我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走出教室時,我回頭看了一眼蘇晴的座位。她的課本還攤開著,扉頁的便利貼已經被撕掉了,只剩下一點膠痕。
我走到樓梯口,聽見身后有人喊我。
“林默!”
是蘇晴的聲音。
我停下腳步,骨子里的自卑讓我下意識低下了頭,卻又忍不住回頭看她跑過來,馬尾辮在陽光下晃得像一串銀鈴。
“報告改好了嗎?”她喘著氣問。
“嗯?!蔽艺f。
她笑了:“下次記得加表情包。”
我點點頭。
她轉身走了,背影被夕陽拉得很長。我站在原地,手里還攥著那張寫著“別丟了”的紙條。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手機,看見一條新消息。是蘇晴發(fā)來的,只有一句話:
“明天記得帶充電寶?!?/p>
我盯著那行字,心跳得厲害。
我把手機放下,打開臺燈,拿出筆記本,在第一頁寫下:
“如果未來,我們結婚吧?!?/p>
然后我又劃掉了。
但我知道,這句話已經烙在了我心里。
第二天的數學課,我正盯著黑板上的公式發(fā)呆,忽然聽見有人在笑。是蘇晴,她轉過身來,手里拿著我的詩集。
"你真的每天都在看這個?"她翻著書頁問。
我點點頭,手心全是汗。
"為什么喜歡這些?"她指著其中一頁問我。
"因為...它們讓我感覺不那么孤單。"我說。
她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下次寫報告的時候,也加點這樣的句子吧。"
我看著她轉身回去的背影,心跳得厲害。
放學后,我在教室門口碰見了李思遠。
"你知道嗎?"他靠在墻上說,"蘇晴昨天特意去圖書館借了海子的詩集。"
我不敢相信地看著他。
"別傻站著了。"他拍拍我的肩,"趕緊回家吧。"
我走出校門時,看見蘇晴在等紅綠燈。她今天沒背帆布包,頭發(fā)用一根鉛筆別著。我想喊她,卻發(fā)不出聲音。
綠燈亮了,她跑過馬路,差點被自行車撞到。我沖過去扶住她。
"謝謝。"她喘著氣說,"你每天都走這條路嗎?"
"嗯。"
"那...明天一起走?"她抬頭看著我。
我點點頭。
周三早上,我發(fā)現課桌里多了個便當盒。打開一看,是三明治和水果。便簽上寫著:"給寫報告的獎勵。"
我抬頭看蘇晴,她假裝在看書,但嘴角藏不住笑意。
"謝謝。"我把便當盒放在我們共用的課桌上。
她看了我一眼,把課本往我這邊推了推。
周四的小組任務,我們要做一個關于校園環(huán)境的調查。蘇晴負責拍照,我負責記錄。
"你看這個花開得好漂亮。"她在花壇邊蹲下說。
我走過去,發(fā)現她在拍一朵小小的野花。
"它在這里開了好多年了。"她說,"沒人注意,但它一直在開。"
我看著她認真的側臉,突然覺得心里有什么在融化。
"要不要去天臺看看?"她突然說,"聽說那里能看到整個校園。"
我點點頭。
天臺上風很大,我們并排坐著看夕陽。蘇晴的頭發(fā)被風吹亂了,她伸手去撩,手指碰到我的手。
"對不起。"她說。
"為什么要道歉?"
"因為之前總是欺負你。"
我沒有說話。
"其實..."她看著遠處,"我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總是躲在角落里看書,寫東西。"她笑著說,"像個神秘的詩人。"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卻感覺心頭有一朵小花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