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燼計劃”的臨時基地設在一顆廢棄礦業(yè)星的深處,巨大的穹頂下回蕩著冷清的風聲。這里沒有歡迎儀式,只有冰冷的金屬走廊和閃爍著數據流的指揮中心。
第一個到來的是隳岱。他站在空曠的集結大廳中央,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審視著每一個入口。他是召集者,也是即將拴住這群“怪胎”的鎖鏈。
第二個是昭光。她穿著一身略顯寬大的舊軍裝,臉色有些蒼白,但步伐穩(wěn)定。她走到隳岱面前,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副官昭光,報到?!蹦抗鈪s下意識地掃過隳岱垂在身側的手,仿佛能透過手套看到那些自殘的傷痕。隳岱只是微微頷首,什么都沒說。
接著是碎星。他拖著一個巨大的工具箱,機械臂靈活地展開,旁若無人地開始掃描大廳的結構弱點?!澳芰總鲗实拖?,結構支撐點存在37處冗余,需要立即優(yōu)化…”他喃喃自語,完全沒注意到身后的兩人。
“喂,新來的,打招呼的基本禮儀程式沒安裝嗎?”一個帶著戲謔笑意的聲音響起。螢惑不知何時靠在了門邊,手指間流轉著一縷彩色的光暈,幻化出一個小丑圖案,對著碎星做鬼臉。
碎星推了推眼鏡,光屏上閃過分析數據:“低效的情感交互程序。建議節(jié)省能量用于核心任務?!?螢惑“噗嗤”一笑:“哎呀,是個機器人小哥呢~”
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啼霜背著一個巨大的醫(yī)療箱,氣喘吁吁地跑進來:“對不起對不起!有個傷員情況突然惡化我…”她話沒說完,就看到碎星那巨大的機械臂朝著她工具箱的方向移動,似乎想“優(yōu)化”一下。啼霜瞬間像護崽的母貓一樣炸毛:“別動我的設備!它們都很脆弱!” 碎星的機械臂僵在半空:“…邏輯判斷,優(yōu)化后可提升17%效率?!?“不需要!人的生命不是用效率計算的!”啼霜氣鼓鼓地瞪著他。
“說得好?!币粋€沉穩(wěn)的聲音響起。斷岳走了進來,高大的身軀幾乎堵住了門口。他目光掃過在場幾人,最后落在隳岱身上:“隊長?我是斷岳。這里誰負責防御布置?外墻第三區(qū)的結構我需要調整?!?隳岱指向還在和碎星對峙的啼霜:“她是醫(yī)官啼霜。防御問題,稍后匯報?!?斷岳看向嬌小的啼霜,愣了一下,但還是禮貌地點點頭。
氣氛有些微妙的僵硬。
“呵…”一聲幾不可聞的輕笑從陰影處傳來。孤鴻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角落的陰影里,抱著手臂,仿佛在看一場與己無關的鬧劇。“一盤散沙?!彼脑u價冰冷而直接。
螢惑眼睛一亮,蹦跳著過去:“哇!你就是那個傳說中的影子先生嗎?看起來好酷!要不要我給你幻化一個更帥的出場方式?比如花瓣雨?” 孤鴻連眼神都沒給她一個。 螢惑也不惱,自顧自地在他身邊幻化出幾只閃爍的熒光蝴蝶。
“命運…早已將我們串聯…”一個空靈又帶著一絲顫抖的聲音飄來。挽歌裹著寬大的巫祝袍,站在另一處入口,眼神哀傷地看著眾人,“我看到了…裂痕與鮮血…但也看到了…短暫的光…” 眾人:“……”
最晚到的是傾舟和存曦。傾舟似乎剛從哪里暢飲歸來,身上帶著淡淡的酒氣,手里還捏著一個扁平的銀質酒壺。他朗笑著踏入大廳:“喲!這就是赴死天團嗎?氣氛夠沉重的??!”他目光掃過眾人,最終落在存曦身上,“這位小姑娘看起來最清醒,麻煩記錄一下——詩人傾舟,為諸位譜寫終末史詩而來!”
存曦安靜地跟在后面,懷里抱著一個輕薄的晶體板。她看起來年紀最小,眼神卻像蘊藏著無數古老的星辰。她對著眾人微微鞠躬,聲音輕柔卻清晰:“記憶保管員,存曦。我會…記住大家?!彼哪抗庖灰宦舆^每個人的臉,仿佛已經開始履行她的職責。
隳岱打破了這古怪的聚集氛圍:“人都到齊了。這里是終燼小隊。我們只有一個任務:演練‘終焉矩陣’,然后在必要時啟動它,與‘蝕宙’同歸于盡。” 他話語冰冷,沒有絲毫修飾。 “廢話不多說,各自熟悉能力,一小時后開始第一次協(xié)同訓練?!?/p>
最初的訓練簡直是一場災難。
碎星試圖用數學模型精確分配每個人的能量輸出,卻被傾舟即興的言靈吟唱打亂節(jié)奏;斷岳豎起的防御壁壘差點把螢惑的幻象困死在內;孤鴻完全游離在陣型之外,仿佛只是個旁觀者;挽歌的預言時而精準時而模糊,弄得人心惶惶;啼霜忙著給每個因能量反噬而受傷的人治療,自己累得搖搖欲墜;昭光努力協(xié)調著所有人的痛苦折射,臉色越來越白;隳岱的指揮聲冷硬如鐵,試圖強行將散沙凝聚。
只有存曦,安靜地站在陣眼位置,記錄著一切,眼神包容而悲傷。
一次激烈的能量沖突后,啼霜終于忍不住對碎星爆發(fā):“你就不能稍微‘感受’一下嗎?這不是機器!大家的身體會受不了的!” 碎星面無表情:“情緒是不穩(wěn)定變量,排除變量才能…” “才能個屁!”傾舟灌了一口酒打斷他,“詩要是按平仄規(guī)矩一字不改,那還能聽嗎?這叫藝術!赴死的藝術!” 碎星:“…荒謬?!?螢惑湊到孤鴻身邊:“影子先生,你覺得呢?” 孤鴻:“…無聊?!?斷岳撓撓頭:“我覺得啼霜醫(yī)官說得有道理…” 挽歌幽幽道:“我看到…下次訓練…碎星會被啼霜的醫(yī)療針追著跑…” 昭光忍不住扶額苦笑。 隳岱的聲音如同寒冰:“吵夠了?繼續(xù)。”
然而,就是在這一次次的碰撞、爭吵、甚至差點動手的過程中,某種奇妙的化學反應開始了。
碎星依舊說著冷硬的邏輯,卻會在訓練后默默計算出每個人身體承受的極限值,發(fā)給啼霜參考。 傾舟依舊散漫,但他的詩句偶爾能奇妙地穩(wěn)定住躁動的能量。 孤鴻依舊隱匿,但每次螢惑玩脫了能量失控,總會有一道影子悄無聲息地幫她擋下最危險的部分。 斷岳會默默幫體力不支的挽歌擋住訓練能量的余波。 昭光會悄悄分擔隳岱因強行主導矩陣而承受的反噬,即使自己疼得發(fā)抖也不說。 而隳岱,會將所有人的努力和進步看在眼里,指揮時依舊冰冷,卻會在解散后扔給昭光一管高效營養(yǎng)劑,或者命令碎星去給啼霜升級醫(yī)療設備。
他們依舊彼此調侃。 “機器人小哥,今天算出來我們會怎么死了嗎?” “影子先生,笑一個嘛,我給你變朵花?” “詩人,你的酒能不能分我點?消毒用?!?“大塊頭,擋著光了!” “巫女大人,今天又是兇兆嗎?” “醫(yī)官,輕點!你這是報復!” “隊長,你臉這么黑,‘蝕宙’還沒來就被你嚇跑了吧?”
戒備心在共同的目標和日復一日的磨合中,逐漸被一種更復雜的情感取代——那是一種深知彼此都是赴死之人而產生的、帶著刺的溫柔。
星火初聚,雖光芒各異,甚至彼此灼燙,但終究開始向著同一個方向,艱難而執(zhí)拗地匯聚。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