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霧是沉的，像摻了雪粒子，把老城區(qū)的青磚灰瓦都裹成了素色。楊博文縮著脖子往巷尾走，懷里揣著個保溫杯，里面是剛煮好的姜茶，冒著的熱氣在他圍巾上洇出一小片濕痕。

回聲信箱的銅面上結(jié)了層薄霜，左奇函正站在那兒，用紙巾一點點擦。他穿了件駝色大衣，圍巾繞了兩圈，只露出鼻尖和眼睛，睫毛上沾著霧珠，像落了層細(xì)雪。聽見腳步聲，他轉(zhuǎn)過頭，眼睛彎了彎：“比我來得早。”

“怕你又忘了帶圍巾?！睏畈┪陌驯乇f過去，“剛煮的，趁熱喝?！弊笃婧蟼€月淋了雪感冒，咳了半周，楊博文現(xiàn)在見了霧天就忍不住操心。

左奇函接過去，指尖碰到杯壁的溫?zé)?，低頭抿了一口，姜的辛辣混著紅糖的甜在喉嚨里散開?！吧现芪彝畔淅锶藰?xùn)|西?！彼鋈徽f，放下杯子蹲下身，從信箱里摸出個用毛線織的小物件，“給你的?！?/p>

是個歪歪扭扭的毛線手套，只有拇指和食指分開，像只笨拙的小爪子?！皩W(xué)著織的，”左奇函有點不好意思地?fù)蠐项^，“你總說畫畫時手冷，這個能套在鉛筆上?！?/p>

楊博文捏著那只毛線手套，針腳雖然疏疏密密，卻看得出發(fā)織時的認(rèn)真。他想起上周畫素描時，隨口跟左奇函抱怨了句“鉛筆畫久了手冰”，沒想到他記在了心上?！俺笫浅罅它c，”楊博文故意逗他，卻把毛線手套往口袋里塞得緊緊的，“但勉強能用?！?/p>

左奇函笑起來，從大衣口袋里又摸出樣?xùn)|西——是本厚厚的相冊。“我翻到老照片了?！彼_第一頁，是小學(xué)時的合影，兩個扎著羊角辮的小丫頭？不，是兩個穿著校服的小男孩，擠在花壇邊，楊博文手里舉著半根冰棍，左奇函的嘴角還沾著巧克力漬?！澳菚r候你總搶我零食?！?/p>

“明明是你自己吃不完?！睏畈┪姆瘩g，指尖劃過照片上的笑臉，忽然發(fā)現(xiàn)原來他們早就站在彼此的時光里了。相冊里夾著張泛黃的紙條，是小學(xué)時左奇函寫給同桌的“借塊橡皮”，卻錯塞進(jìn)了楊博文的鉛筆盒，現(xiàn)在想來，倒像是他們緣分的第一封“錯信”。

霧里飄起了細(xì)碎的雪，落在兩人的發(fā)梢上。左奇函把圍巾解下來，繞在楊博文脖子上，一圈又一圈，直到把他裹成個圓滾滾的粽子?！跋轮軐W(xué)校組織去看雪雕，”他說，聲音裹在圍巾的暖意里，“我跟老師報了我們倆一組?！?/p>

“好啊。”楊博文抬頭，看見左奇函的睫毛上落了片雪花，伸手替他拂掉。指尖碰到他的臉頰，冰涼的，卻讓心里某個地方忽然軟了下來。

回聲信箱的銅面被雪擦得更亮了，映出兩個挨在一起的影子，像兩株在冬霧里相互取暖的植物。楊博文忽然明白，所謂回聲，從來不是信箱給的，而是當(dāng)你心里裝著一個人時，他說的每句話、做的每件事，都會在你心里輕輕回響，像這冬霧里的雪，落下來，就化不開了。

左奇函拉起他的手，塞進(jìn)自己大衣口袋里捂著。“回去吧，雪要下大了?！彼f。楊博文點點頭，跟著他往巷口走，口袋里的毛線手套硌著掌心，卻暖得像揣了個小太陽。遠(yuǎn)處的雪越下越密，把回聲信箱和那盆常春藤都蓋成了白色，像給他們的故事，蓋了個溫柔的郵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