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
“霍景深?!?/p>
“你看著我,護(hù)著我,發(fā)瘋一樣找我……”
“從頭到尾……”
“看的都不是我?!?/p>
“對嗎?”
林薇的聲音很輕,輕得像窗外吹進(jìn)的涼風(fēng),卻帶著一種將一切燃燒殆盡的冰冷絕望,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鑿進(jìn)霍景深的心臟
她嘴角那抹比哭還難看的、自嘲的弧度,更是像一把燒紅的刀,在他心口反復(fù)翻攪。
霍景深的臉色瞬間慘白得如同被單,瞳孔因?yàn)榫薮蟮目只藕蛣⊥炊鴦×沂湛s,幾乎要碎裂開來!
“不……不是的!薇薇!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困獸,爆發(fā)出一種瀕死的驚慌和掙扎,不顧后背撕裂的劇痛,猛地想要坐起身抓住她解釋,卻因?yàn)橛昧^猛,傷口瞬間崩裂,鮮血迅速暈染開來,疼得他眼前發(fā)黑,重重跌回床上,發(fā)出痛苦的悶哼。
“呃啊……”
“別動!”林薇下意識地低呼出聲,身體本能地前傾,手伸到一半,卻又硬生生僵在半空,然后緩緩地、極其艱難地收了回來。
她看著他痛苦的模樣,看著他身上刺目的鮮血,心臟像是被撕成了兩半,一半疼得抽搐,另一半?yún)s冷得麻木。
她不能再心軟了。
不能再被這以“愛”為名的幻象蒙蔽。
霍景深劇烈地喘息著,額角青筋暴起,冷汗和因?yàn)閯⊥炊鴿B出的生理性淚水混合在一起,劃過他蒼白的臉頰。
他死死盯著林薇,看著她眼中那冰冷的、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的疏離和絕望,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滅頂而來!
比剛才面對殺手槍口時,還要恐懼千萬倍!
他不能失去她!
絕不能!
“不是替身……薇薇……你聽我解釋……”他聲音嘶啞破碎,帶著濃重的哭腔和哀求,試圖組織語言,卻發(fā)現(xiàn)所有的解釋在那樣殘酷的真相面前,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那張照片……她是我母親……沒錯……”他艱難地承認(rèn),每一個字都像是帶著血,“我承認(rèn)……最開始注意到你……是因?yàn)椤愫退L得像……”
林薇的身體幾不可查地晃了一下,臉色又白了幾分,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
果然……
霍景深看到她更加灰敗的臉色,心如刀絞,急切的語速因?yàn)榍榫w激動和傷痛而變得斷斷續(xù)續(xù),卻更加用力地想要剖白自己:
“可是后來……不是了!早就不是了!”
“我愛的是你!是林薇!是這個會偷偷給我放胃藥、會笨拙地做餅干、會因?yàn)楸晃伊R了偷偷躲起來哭、卻又倔強(qiáng)地一次次靠近我的傻子!”
“是因?yàn)槟忝髅髂敲磁挛摇瓍s還是忍不住關(guān)心我的樣子!”
“是因?yàn)槟闵砩夏欠N……她從來沒有過的、傻得讓人心疼的執(zhí)著和干凈!”
他的情緒徹底失控,眼淚混合著額角滲出的血水,狼狽地淌了滿臉,他卻毫無所覺,只是死死地看著她,眼神里充滿了瘋狂的痛苦和赤誠。
“是!我瘋了一樣找你!我是不敢想象沒有你的世界!”
“不是因?yàn)槟氵@張臉!是因?yàn)槟抢锩娴撵`魂是你??!”他激動地指著她的心口,聲音嘶啞得幾乎吼出血來,“換一張臉!靈魂是你!我照樣會瘋!照樣會不要命?。 ?/p>
“你以為我為你做的這些……僅僅是因?yàn)橐粡埾嗨频哪槅??!?/p>
“霍景深沒那么偉大!也沒那么愚蠢!”
他因?yàn)檫^于激動,再次引發(fā)劇烈的咳嗽,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鮮紅的血絲從他嘴角溢出,觸目驚心。
“深哥!醫(yī)生!叫醫(yī)生!”一直守在門外不敢打擾的秦浩聽到動靜,驚慌地沖了進(jìn)來。
“滾出去?。?!”霍景深卻像是被侵犯了領(lǐng)地的野獸,赤紅著眼睛對著秦浩發(fā)出嘶啞的咆哮,“誰也不準(zhǔn)進(jìn)來?。 ?/p>
秦浩被他眼中那毀天滅地的瘋狂嚇住,僵在門口,進(jìn)退兩難。
霍景深不再看他,所有的注意力依舊死死鎖在林薇身上,仿佛她是他在無邊怒海中唯一的浮木。
他掙扎著,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向她伸出手,手指因?yàn)樘弁春颓榫w而劇烈顫抖,聲音卑微到了塵埃里,混合著血和淚,一字一句,砸在地上:
“薇薇……求你……”
“別否定我……”
“別否定……我愛你這件事……”
“我恨……”他猛地閉上眼,滾燙的淚水洶涌而出,混合著血水滴落,聲音破碎得不成樣子,充滿了無盡的自嘲和痛苦,“我恨的不是這張臉帶來的緣分……”
“我恨的是……明明早就愛上了你……”
“卻還是……嚇到了你……弄丟了你……”
“我恨的是……控制不住……愛你這件事本身啊??!”
最后一句,他幾乎是泣血般嘶吼而出,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然后徹底脫力,癱軟在病床上,只剩下沉重而痛苦的喘息,像個被打碎了所有驕傲和盔甲的孩子,脆弱得不堪一擊。
整個病房,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他壓抑的、破碎的喘息聲,和濃郁得化不開的血腥味。
林薇站在原地,像是被一道又一道驚雷連續(xù)劈中,大腦一片空白,靈魂都在顫抖。
他那些語無倫次、血淚交加的嘶吼和辯解,像一場突如其來的海嘯,將她剛剛建立的、冰冷的認(rèn)知世界,沖擊得搖搖欲墜。
不是……替身?
他恨的是……愛她?
這巨大的反轉(zhuǎn)和其中蘊(yùn)含的、近乎毀滅性的濃烈情感,讓她完全失去了思考和反應(yīng)的能力。
就在這時——
“啪嗒。”
一聲極其輕微的脆響。
因?yàn)榛艟吧顒偛艅×业膾暝?,他病號服胸口的口袋里,掉出了一個小巧的、邊緣同樣被摩挲得有些發(fā)亮的金屬鑰匙扣。
鑰匙扣上,掛著的不是鑰匙。
而是一枚很簡單、甚至有些粗糙的、用褐色木頭雕刻成的……小餅干掛墜。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她剛進(jìn)公司不久,鼓足勇氣送給他那盒手工餅干時,偷偷掛在盒子絲帶上的、自己親手做的小禮物。
她以為……他早就連同那盒餅干一起,扔進(jìn)了垃圾桶。
原來……
他一直留著。
甚至,貼身帶著。
磨得發(fā)了亮。
林薇的目光,死死盯在那枚小小的、不起眼的餅干掛墜上。
又緩緩抬起,看向病床上那個因?yàn)榍榫w過于激動和失血而再次陷入半昏迷狀態(tài)、卻依舊無意識地朝著她的方向伸著手、臉上血淚模糊的男人。
看著他哪怕在昏迷中,也依舊緊蹙著的、寫滿了痛苦的眉頭。
一直強(qiáng)撐著的、冰冷的軀殼,仿佛在這一刻,終于被那枚小小的木頭餅干,和那他血淚交加的“我恨的是愛你”,徹底擊碎。
堅固的冰面裂開無數(shù)縫隙,底下壓抑了太久太久的、所有復(fù)雜的情緒——委屈、恐懼、后怕、以及那從未真正熄滅過的、深入骨髓的愛意——如同火山噴發(fā)般,轟然涌出!
她猛地?fù)涞酱策?,顫抖的手終于不再猶豫,緊緊抓住了他那只無力垂落、卻依舊固執(zhí)伸向她的手。
滾燙的眼淚,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洶涌而出,砸落在他冰冷的手背上。
她俯下身,將臉頰緊緊貼在他纏著紗布的手心,感受著他微弱的脈搏,哭得渾身顫抖,泣不成聲。
“對不起……對不起……”
“霍景深……我相信你……我相信了……”
“你別嚇我……你好好活著……只要你好好活著……”
“我再也不問了……我不在乎了……是替身也好……是什么都好……”
“我只要你活著……”
這一刻,所有的真相,所有的猜疑,似乎都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他還在。
重要的是,那枚被他珍藏的、磨得發(fā)亮的小木頭餅干,和他為她流淌的血與淚,比任何言語都更有力量。
隱在暗處的黑衣男人,透過微型監(jiān)控看著病房內(nèi)的一幕,冰冷的眼底閃過一絲幾不可查的復(fù)雜波動,對著微型麥克風(fēng)低聲匯報:
“霍老,第一階段,‘破繭’,完成?!?/p>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極其蒼老、卻帶著無盡威嚴(yán)和一絲疲憊的嘆息。
“護(hù)好他們。”
“真正的風(fēng)雨……”
“才剛剛開始。”
【第三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