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十,赤焰昭雪后的第三日。
金陵的雪忽然停了,陽光從檐角淌下,像一泓溫水,把連日來的肅殺沖淡了幾分。
雪廬的梨樹卻一夜落盡了殘花,只剩光禿枝椏,映著青空。
沈星河蹲在樹下,把最后一瓣梨花埋進(jìn)土里。
系統(tǒng)面板在識海里閃著淡金色的光:
系統(tǒng)【脫離倒計(jì)時:27日】
系統(tǒng)【世界完整度:93%】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
梅長蘇“星衍?!?/p>
身后腳步很輕,梅長蘇的聲音比腳步更輕。
沈星河回頭。
那人一身素衣,披著狐裘,臉色在陽光里幾乎透明,唯有眸色濃得化不開。
沈星河“宗主,風(fēng)寒才緩,怎么又出來吹風(fēng)?”
梅長蘇笑,唇角一點(diǎn)蒼白。
梅長蘇“再不出來,便看不見你埋花了。”
沈星河垂眸,把指尖的濕土拍干凈。
沈星河“花開一季,人活一生,總要留個念想。”
梅長蘇沒接話,只抬手,指腹在她鬢邊停了一瞬,像替她別上一朵無形的花。
午后,雪廬正廳。
赤焰舊部七駿到齊。
聶鋒、衛(wèi)崢、黎綱、甄平、澹臺滅明、魏靜庵、林奚。
七人披甲而來,卸甲而拜,齊聲震瓦。
“參見少帥!”
梅長蘇抬手,聲音不高,卻穩(wěn)。
梅長蘇“諸位請起。今日之后,赤焰軍不再是無主孤魂?!?/p>
他轉(zhuǎn)身,從案上取出一面舊旗。
赤焰麒麟,已被血與火灼得殘破,卻依然獵獵如火。
梅長蘇“赤焰之名,自今日復(fù)立。愿隨我者,留;不愿者,去?!?/p>
七人再度單膝跪地,齊喝。
“誓死追隨!”
沈星河站在屏風(fēng)側(cè),看著那面旗在風(fēng)里揚(yáng)起,像看見十二年前的烈火與吶喊。
系統(tǒng)提示:
系統(tǒng)【世界完整度:95%】
傍晚,靖王府設(shè)慶功宴。
蕭景琰親至雪廬相邀。
梅長蘇以“病體未愈”婉辭,只讓沈星河代為赴宴。
靖王不惱,反而鄭重遞上一只錦囊。
蕭景琰“本王欠沈醫(yī)士一個人情。來日若有所需,以此令為證,靖王府刀山火海,在所不辭?!?/p>
沈星河接過,指尖摸到錦囊里一塊虎符,冰涼沉重。
她抬眼,看見靖王眼底未褪的血色。
那是金殿翻案當(dāng)日,他親手按住譽(yù)王肩膀時濺上的。
夜深,雪廬西窗。
一盞青燈,兩碟小菜,一壺溫酒。
梅長蘇倚窗而坐,指尖把玩著那朵壓干的梨花。
沈星河推門進(jìn)來,手里端著藥碗。
沈星河“宗主,最后一劑安神湯。”
梅長蘇“最后一劑?”
沈星河垂眼。
沈星河“再喝三副,便該停藥了。宗主的脈象已穩(wěn)?!?/p>
梅長蘇卻沒接藥,只看著她。
梅長蘇“那你呢?”
沈星河指尖一顫,藥汁險些灑出。
沈星河“我?”
梅長蘇“是不是有什么人要帶走你。”
梅長蘇的聲音極輕,卻像雪地里滾過的一顆石子,咚一聲砸進(jìn)她心湖。
沈星河把藥碗放下,燈影在她睫毛下投出蝴蝶似的翅。
沈星河“宗主何時發(fā)現(xiàn)的?”
梅長蘇“你埋花那日——你對著空氣說話,眼里有別人看不見的流光?!?/p>
他頓了頓,嗓音低啞。
梅長蘇“是神明?”
沈星河沉默片刻,輕輕點(diǎn)了頭。
沈星河“我來自另一個世界。任務(wù)完成,便要回去。”
梅長蘇沒問“回去哪里”。
梅長蘇“能留下嗎?”
沈星河彎唇,笑得有些苦。
沈星河“留下,就再也見不到我的來處?!?/p>
梅長蘇垂眸,指腹摩挲著梨花,聲音像雪落無聲。
梅長蘇“我這條命,本就是你撿回來的。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p>
沈星河鼻尖發(fā)酸,半晌,輕輕“嗯”了一聲。
次日,雪廬密室。
案上擺著三封信。
其一,上呈靖王:赤焰軍復(fù)立之綱要,附名單;
其二,送往南境:霓凰親啟,穆家軍調(diào)防圖;
其三,留給蒙摯:京畿布防、死士名冊。
沈星河執(zhí)筆,在每一封信尾,落下小小的“星衍”二字。
梅長蘇看她寫完,輕聲道。
梅長蘇“還差多少?”
沈星河“還差兩分?!?/p>
沈星河“一分在赤焰軍旗正式歸營,一分在……”
沈星河頓了頓,抬眼看他。
沈星河“在宗主的心愿?!?/p>
梅長蘇想了想。
梅長蘇“那便再留兩日,讓我把心愿完成?!?/p>
二月十二,朱雀大街。
赤焰麒麟旗在朝陽下升起,鐵甲鏗鏘,馬蹄如雷。
聶鋒披舊甲,執(zhí)旗先行。
衛(wèi)崢、黎綱左右護(hù)持。
甄平擂鼓,鼓聲震得屋瓦輕顫。
街道兩側(cè),百姓焚香跪拜,有人泣不成聲。
梅長蘇立于旗側(cè),素衣墨氅,朝百姓微微躬身。
那一刻,陽光穿過旗面,映得他眉眼如畫。
系統(tǒng)提示:
系統(tǒng)【世界完整度:99%】
二月十三,夜。
雪廬后院,梨樹被掛滿了小小燈籠,一盞一盞,像落在枝頭的星。
梅長蘇提著一壺梨花白,斟滿兩杯。
沈星河接過,指尖微涼。
梅長蘇“第一杯,敬赤焰英魂?!薄?/p>
酒灑入土,酒香混著雪氣。
梅長蘇“第二杯,敬天下太平?!?/p>
梅長蘇抬手,與她輕輕一碰,仰首飲盡。
梅長蘇“第三杯——”
他頓了頓,眸光落在她臉上,像要把她的模樣刻進(jìn)骨血。
梅長蘇“敬你我余生,無論在哪一世,都莫失莫忘?!?/p>
沈星河眼眶發(fā)熱,舉杯一飲而盡。
二月十四,子夜。
雪無聲地下。
沈星河坐在榻邊,系統(tǒng)面板閃著倒計(jì)時:
系統(tǒng)【00:00:10】
梅長蘇握住她的手,掌心溫度透過狐裘,烙在她腕上。
梅長蘇“閉上眼?!?/p>
沈星河依言。
耳邊風(fēng)聲忽遠(yuǎn)忽近,像有無數(shù)梨花落在水面。
十、九、八……
她聽見梅長蘇的聲音,低低在耳畔。
梅長蘇“星衍,別怕?!?/p>
三、二、一……
雪光驟亮,化作萬千白蝶。
雪廬的梨樹,在第二日清晨,開了一樹新花。
飛流抱著糖畫,在樹下轉(zhuǎn)圈,卻怎么也找不到姐姐。
阿九紅著眼,把一封信遞給他。
信箋只有一行字:
“飛流,替姐姐守好梨花樹,等宗主回來。”
——落款:星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