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的死寂被直升機旋翼絞碎,夜風卷著草葉的腥氣撲在臉上。那變聲后的聲音像一把生銹的鑰匙,猝不及防捅開蘇晚記憶的鎖——母親哄她睡覺時,總愛在句尾帶一點極輕的上揚,此刻竟與擴音器里的電子音重合,敲得她耳膜發(fā)疼。
“我們憑什么信你?”霍凜的吼聲撞在山壁上,驚起幾只夜鳥。他的手悄悄按在腰間僅剩的信號彈上,指節(jié)泛白。
“憑你們身后是霍正霆的槍,身前是‘銜尾蛇’的網(wǎng)?!彪娮右衾锿蝗粨竭M一絲極輕的、類似銀鈴的顫音——那是蘇晚小時候掛在嬰兒床前的風鈴聲?!盎蛘撸阆胱屘K晚體內的‘生命之種’,成為霍家內斗的祭品?”
話音未落,黑暗中突然亮起數(shù)十點幽綠的光,像蟄伏的獸眼?;艏易o衛(wèi)的夜視儀里,密密麻麻的紅外瞄準線正爬滿他們的胸膛。隊長的通訊器里傳來霍正霆冰冷的呵斥:“撤退!”他咬著牙揮手,黑衣人們如潮水般退向直升機,引擎轟鳴著遁入云層時,蘇晚清楚看見,其中一名護衛(wèi)的手腕上,戴著與“第七演化區(qū)”里那些怪物同款的生物手環(huán)。
黑色越野車的皮革座椅還帶著涼意。蘇晚盯著前排女司機的側影,突然發(fā)現(xiàn)她握方向盤的姿勢,與母親握著試管的手勢一模一樣——食指總比其他手指更用力些,指節(jié)處有一道淺疤?!澳J識我母親,對嗎?”她的聲音抖得像風中的蛛網(wǎng)。
女人沒回頭,卻輕輕“嗯”了一聲。車窗外的樹影飛速倒退,像被揉碎的往事。
私人機場的跑道燈像一條發(fā)光的蛇。當那架無標識噴氣式飛機的艙門打開時,蘇晚的心臟突然狂跳——艙壁上掛著一幅褪色的畫,畫中是株纏繞著藤蔓的向日葵,正是母親實驗室里那幅未完成的作品。
“我叫洛影,‘守夜人’的隊長?!迸苏履R,眼角有一道淺淺的疤,“這是趙博士親手劃的——五年前她為了掩護我?guī)?shù)據(jù)撤離,用碎玻璃在我臉上做了記號,說‘看見這道疤,就知道是自己人’?!?/p>
蘇晚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洛影從懷中掏出一個磨損的筆記本,翻開的那頁畫著個歪歪扭扭的小女孩,旁邊寫著“晚晚的云紋項鏈,要和霍家的青銅鎖配在一起”?!安┦空f,你十八歲生日那天,‘生命之種’會覺醒,而霍家有把鑰匙能穩(wěn)住它?!彼聪蚧魟C,“就是你祖父傳你的那枚腕表?!?/p>
霍凜猛地攥緊手腕。那表背確實刻著云紋,他一直以為是普通的家族紋飾。
“博士假死是為了躲開‘銜尾蛇’的追殺,”洛影的聲音沉了下去,“可五年前她潛入‘方舟’數(shù)據(jù)庫,想偷‘生命之種’的抑制公式,從此就沒再回來。我們只找到這個?!彼f過一個銀質風鈴,鈴鐺上刻著“虛空”二字,“這是她從不離身的東西。”
蘇晚的手指剛觸到風鈴,機艙突然劇烈傾斜!警報聲像哭喪的嗩吶,技術員的吼聲劈了進來:“‘燈塔’系統(tǒng)鎖定我們了!是霍正霆!他竟然啟動了軍方權限!”
儀表盤上的倒計時瘋狂跳動:90秒,89秒……
洛影一把將蘇晚按進緩沖座椅,安全帶勒得她肋骨生疼?!白ゾo!”女人的聲音第一次帶了顫音,“博士說過,‘燈塔’的核心代碼里,藏著她留的后門,要用云家血脈的溫度才能激活!”
蘇晚突然想起母親總說“晚晚的手心是熱的,能捂熱最冷的公式”。她顫抖著伸出手,按在艙壁的應急按鈕上——那里竟有個與她項鏈同款的云紋凹槽。
70秒,60秒……
手心的溫度順著金屬蔓延,按鈕突然亮起柔和的光。儀表盤上的代碼開始瘋狂跳轉,像一群被喚醒的螢火蟲。
“是博士的筆跡!”技術員驚呼,“她把解除指令藏在向日葵的基因序列里!”
30秒,20秒……
洛影突然扯開衣領,露出鎖骨處的紋身——那不是圖案,是串密碼,正與蘇晚項鏈投射出的光影重合?!斑@是博士刻的!她說‘守夜人’的命,要和云家的鑰匙綁在一起!”
10秒,9秒……
當蘇晚念出母親教她的童謠,最后一個音符落地時,倒計時戛然而止。窗外,原本鎖定他們的導彈突然轉向,在夜空中炸開一朵絢爛的煙花。
機艙里死寂了片刻,洛影突然捂住臉,肩膀劇烈顫抖。“博士……我們做到了……”她的哭聲里,蘇晚仿佛聽見無數(shù)個夜晚,母親在實驗室里低聲的嘆息。
霍凜看著蘇晚掌心殘留的光紋,又摸了摸腕表,突然明白——所謂的鑰匙與鎖,從來不是冰冷的金屬,而是母親用生命織就的網(wǎng),把他們這些散落在命運里的棋子,一個個收回到她早已規(guī)劃好的棋盤上。
飛機沖破云層時,月光恰好落在風鈴上,“虛空”二字反射出細碎的光。蘇晚握緊風鈴,突然無比確定:母親一定在某個地方,正聽著這串鈴聲,等她找到那把藏在時光里的、最后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