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偶爾有車燈掃過,在天花板上投下短暫的亮色光斑。
顧朝陽維持著同一個姿勢,單翹個二郎腿,手放腿上,一胳膊肘撐臉,坐在書桌邊看著,坐了很久很久,久到撐的胳膊肘都麻了。
明明白天挺冷的一個人,現(xiàn)在江溯這人給的就是一種乖。
雖然是有點趁人之危,還帶點一個勁愿挨著就是要湊過來貼江溯冷臉。
江溯側(cè)躺在床上,背對著他蜷縮著睡著,坐到確認對方真的在藥物的作用下睡沉,顧朝站起身湊到床邊彎腰,想替他掖好被拉下來放被角,然后在走。
余光目光落在江溯搭在被子外的手腕上,長袖因翻身的動作往上卷起,燈光雖然昏暗,但依稀能看到那里幾乎與膚色融為一體的幾道舊痕。
我草,這是!開玩笑的吧?
絕對是開玩笑的吧?!
顧朝陽的心跳漏了一拍,傾身想看得更仔細些。
床上的人動了一下,發(fā)出一聲模糊的囈語,顧朝陽立刻僵住,維持著彎腰的姿態(tài),屏住呼吸沒敢進行下一步。
江溯只是往靠窗的方向挪了挪,發(fā)出不適間的鼻音,眉頭松了一些,找到睡的舒服位置并沒有醒來,大半張臉都埋在被枕間,衣袖也滑了下去,就像在說。
錯覺,當沒看見。
清晨,陽光透過窗簾縫隙,投射在家家戶戶每一處留下痕跡。
江溯在慣常的時間點醒來。
胃部的鈍痛已經(jīng)消退,只剩下一點輕微的疲憊感。
江溯坐起身,揉了揉眉心,視線掃過房間,留下不是顧朝陽的手筆,昨晚用過的碗筷已經(jīng)洗凈晾在廚房瀝水架上,垃圾桶里多了空掉的藥盒和餅干包裝的袋子。
一切都被妥帖地收拾過,連他睡著前隨意丟在椅背上的外套都被掛了起來,晾在衣架上。昨晚的記憶有些模糊,只記得顧朝陽固執(zhí)地煮了面,自己后來……似乎睡著了?
江溯晃了晃腦袋,想讓昏沉的腦袋清醒一些,掀被下床去了浴室,沖洗了把冷水臉,珠水順著貼臉的發(fā)絲滑落,沒有什么比這還要提神了。
水珠順著下頜線滴落在洗手池邊緣,暈開一小片深色。江溯用毛巾擦干臉,簡單整理了衣著袖口。
走出浴室,江溯抓起床頭的時間看了一眼時間。
7:41
意外的顧朝陽沒有來吵自己,拿蹩腳一戳即破的順口話來。
江溯目光落在書桌一角,那里多了一盒未拆封的蜂蜜,旁邊壓著一張便簽紙,字跡張揚潦草,卻一筆一劃寫得認真:
【江溯,如果……我是說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幫忙的,或者只是想找個人聊聊沒什么意義的廢話,隨時可以找我。我可能不太會說話,但耳朵很大,而且……很可靠?!?/p>
便簽紙的末尾沒有署名,只畫了一個歪歪扭扭小太陽的簡筆畫。陽光透過窗簾縫隙,恰好落在那顆小太陽上,像是有意來此特意關(guān)照。
本是同根生,簡筆畫的太陽怎么能不算是太陽呢。
江溯捏著那張便簽紙,指尖在粗糙的紙面上停留了幾秒?;宜{色的眸子映著那行字和那個滑稽的太陽,沒什么波瀾。
蠢。
但手機突兀的電話鈴聲,打斷了江溯所以的思考,時間跳的很快,快八點二十一分了,江溯這才反應過來發(fā)呆的時候過長。
果然是沒睡醒。
從鐵衣架取下外套穿上,二后者那張便簽紙,江溯只覺得怎么看怎么刺眼,單獨把它拿出來,掀開防塵布拿出小提琴打開琴盒,塞在了最里面的夾層里。
和另一張紙條,一起靜靜地躺在那,重新鎖入最深處。
電話鈴聲固執(zhí)再次地響著。
江溯瞥了一眼屏幕,迅速接起:“喂,李經(jīng)理……嗯,沒事了,下午的班可以上……好的,一點前到。”
李經(jīng)理:“沒事沒事,小江啊,身體比什么都重要,能到就行?!?/p>
女經(jīng)理是個好人,通情理熱心腸。
掛掉電話,江溯利落地套上外套,去廚房倒了杯熱水就著把藥吃了。出門前,他瞄了眼桌上的蜂蜜,終是頭也不回的任其在那躺著。
樓下到一半,江溯又折返重新一步步爬了回去,整了杯蜂蜜水喝下,又硬坐了半小時才出門,打車轉(zhuǎn)了三條街來到一家手工雕刻。
下午的“藍調(diào)”咖啡館,陽光透過玻璃窗,慵懶地灑在木質(zhì)桌面上。江溯換好工作服,正低頭擦拭著咖啡機。
風鈴清脆作響。江溯抬頭就看見顧朝陽推門進來,身上還穿著籃球服,額發(fā)濕漉漉的,像是剛從哪里跑過來,琥珀色的眼睛在店內(nèi)快速掃視,很快鎖定了他。
陰魂不散。
顧朝陽幾步走到柜臺前,氣息微喘:“昨天才看的病,直接來工作?”
江溯停下手中的動作,從公用抽屜間去了盒開封的濕巾推滑過去:“擦擦,都是汗,影響客戶用餐了。”
顧朝陽:“?”嫌棄我。
顧朝陽見他氣色明顯比昨天好上一點,也不追究:“還不是某人醒了,連個消息平安的不發(fā)一個,擦就擦?!?/p>
顧朝陽接過濕巾,抽出一張胡亂擦了擦臉上的汗,視線就沒從江溯身上移開,濕巾帶著清涼的薄荷味,但他心頭那股躁意卻沒壓下去多少。
顧朝陽語氣帶沖,不滿道:“醫(yī)生說了要靜養(yǎng),你倒好,直接跑來站班?”
江溯重新拿起抹布,低頭繼續(xù)擦拭咖啡機,動作不緊不慢,就是雙手指節(jié)上的創(chuàng)可貼惹眼的很:“疼不疼都得上工?!?/p>
“顧少爺,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生病了可以安心躺在家里喝雞湯?!?/p>
柜臺旁的幾個客人似乎聽到了這邊的對話,投來好奇的目光。
顧朝陽琥珀色的眼睛瞇起,聲音壓低了些,惱火道理:“江溯,你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顧朝陽一把將用過的濕巾攥緊在手心:“我好心關(guān)心,你非得這么說話,還夾帶私貨的?”
“嗯,現(xiàn)在你的關(guān)心我收到了?!?/p>
“現(xiàn)在是用工時間,如果不需要點單,別擋著其他客人。”
江溯示意顧朝陽看向他身后,兩位顧客正等著點單,臉上已有幾分不耐煩。
他們是來吃飯喝飲,不是來看大型吵架連續(xù)劇的。
顧朝陽胸口起伏了一下,看著江溯那副油鹽不進、公事公辦的死樣,一股無名火直接就竄上來了,卻又無處發(fā)泄。只能狠狠瞪了江溯一眼,轉(zhuǎn)身大步走向靠窗的一個空位,一屁股坐下,椅子腿和地面摩擦發(fā)出刺耳的聲響。
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的家伙。
一切全當像是喂了狗(自愿要喂的)。
女服務生拿著菜單走過去,笑容有些勉強,剛目睹一場對峙的吵架,這不趕鴨子往火上跑。
“先生,請問需要點什么?”
顧朝陽看都沒看菜單,目光死死鎖在柜臺后那個身影上:“冰美式。最大杯。”
女服務生應聲離開后,夏遲的消息噼里啪啦地炸了過來。
夏遲:【顧哥!哪兒呢?和陳胖子在球場等你半天了!】
夏遲:【不是我說,你這熱臉貼冷屁股也得有個限度吧?人家擺明不領情?。 ?
夏遲:【回話??!當望夫石呢?】
顧朝陽煩躁地抓了把頭發(fā),手指用力戳著屏幕:【閉嘴!打球?打什么球?沒空!】
顧朝陽:【誰熱臉貼冷屁股了?我這是監(jiān)督!怕他暈倒在店里沒人管!】
顧朝陽:【手也不知道是上哪傷了,回頭感染正好看他哭不哭!】
夏遲:【……神經(jīng)?!?/p>
夏遲:【得,你倆嘴一個比一個硬,身比堅鐵,老身佩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