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哥，你聽李老師說沒，現(xiàn)在國家要求咱得有文化，得跟城里人似的住樓房給人打工才有出路叻！”

遠(yuǎn)遠(yuǎn)就能聽到說這話的人正往地里跑來，他是村中一個和白燁同齡的哥哥，長得比較文靜但嗓門倒大，坐最后一排都能問出很大聲又很奇怪的問題。他很喜歡在學(xué)校讀書的感覺，和白燁哥的輟學(xué)種地謀生相比，他更有一種少年人的銳氣。

“又是這些屁話，讀書把腦子都讀成你這種只會說空話不干實事的樣子，有啥用？多刨刨地，趁著春分雨水來之前好好干活，來年自然能收獲，不比你這天天瞎忙活強？”白哥抬手擦了擦腦門的汗，又壓低草帽繼續(xù)埋頭揮舞鋤頭了起來，“讓俺說，啥都沒有祖祖輩輩謀生的方法踏實??！新生活俺命里不帶，俺就是土里生地里長的莊稼漢子！”

白燁哥人如其名，雖然每天在地里風(fēng)吹日曬的，可奇怪的是也不見他黑過。紫外線仿佛格外偏愛他，只給他留下一串串細(xì)密的汗珠，從臉頰流到裸露的胸肌，順著肌肉線條幫主人一起澆水一樣懂事。

常年的勞作讓他的雙手布滿繭子，聲音也有點像被砂紙磨過一樣。一看就是個老實小子。

他不喜歡那個年輕的男教師，文文弱弱的就憑借一張三寸不爛之舌在那里講什么家國情懷，簡直弱爆了。多種地有菜吃才有力氣說這些！這是白燁哥二十年來認(rèn)定的真理，是這片養(yǎng)育了他25年的土地用幾代人的一生給他的信仰。他的爺爺告訴他爹，他爹告訴他，這怎么會錯呢？書上都是些新玩意，怎么比得過家人的教導(dǎo)！

所以，即使是天下所有人都說在那個破教室坐著有書念好，他也不信。他的命都是種地給的！

雖然他一直這樣想，但鄰居家那個妹妹卻有著和他截然相反的態(tài)度。白劉兩家是世代親，白燁的母親就是這個妹妹的姥姥的閨女。他從小就跟這個比自己小5歲的妹妹一起挑水，吃飯，打蒼蠅。慢慢地看著這個黃毛丫頭從黝黑的小土豆長成19歲有點像書上畫著的民國女學(xué)生的那樣，雙麻花辮配著一張?zhí)煺娴挠钟悬c清秀的臉龐，到底是女大十八變了。

劉曉文也是喜歡上學(xué)的，至少她能跟這個臭小子結(jié)伴下課討論數(shù)學(xué)題還是什么東西來著，有說有笑的，和這個住對門的白哥慢慢不比得小時候了。這是白燁唯一不爽的一點?？擅妹么罅擞凶约旱南敕?，她想走出這片村莊，融入城市里去，成為離開樹林的獨行鳥。

中國人總講落葉歸根，漂泊得再遠(yuǎn)最后也要回到出生的家鄉(xiāng)來，何必多走彎路呢。老老實實守住祖輩畝產(chǎn)，一輩子不犯錯不也挺好的嗎？他也不是沒勸過說過，甚至吵過，但最終都是不歡而散，索性他也就慢慢不說了。只是等曉文每次從學(xué)?；貋?，如果自己回家喝水，就也給她留一碗剛從井里打的涼水解暑。

“或許我還能做她最后的后盾，等曉文去城里闖蕩一圈待不下去了，她就會想起我這個哥哥的好了?！卑谉钸@次看著曉文也跑著跟那個毛頭小子一起往地里來看他的時候，忍不住這樣想到。命啊，一定會跟著我的腳步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