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
“喲,這么~緊張啊?!?/p>
王奕懶洋洋地倚在走廊柱子上,目光慢悠悠地掃過袁一琦全身,唇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袁一琦沒搭理她,手指卻不由自主地又一次理了理西裝前襟,動(dòng)作有些發(fā)緊。
袖口、領(lǐng)口、衣擺……每一處細(xì)微的褶皺都被她反復(fù)撫平,像是要把所有不安也一并熨燙妥帖。
“嘖……別說了,”她終于低聲回了一句,聲音里繃著一條線,“訂婚……我……我當(dāng)然會(huì)緊張。”
“訂婚……媽媽和媽咪會(huì)來的吧。”
王奕沒有回應(yīng)袁一琦的話,只是靜靜倚在一旁,指尖微微用力到泛白,像是在壓抑著什么。
“一寶,琦琦?!?/p>
周詩雨走了過來。她穿著一身剪裁利落的女士西裝,整個(gè)人顯得清雋而明亮,讓王奕有些晃神。
“好漂亮……”王奕不自覺地輕聲說道。
“一寶,怎么啦?”
周詩雨笑著揉了揉王奕的頭發(fā)。自從明白王奕對自己的心意后,她一直緊繃的理智仿佛突然決堤,只想離這個(gè)女孩更近一點(diǎn),再近一點(diǎn)。
“誒呦,姐,你們夠了哈,我欺負(fù)我家瑤瑤還沒到。”
袁一琦撇了撇嘴,不滿的嘟囔。
周詩雨聞言輕笑,指尖還停留在王奕發(fā)梢:“那你也去啊,瑤瑤不是在休息室等你?”
袁一琦卻突然卡殼,耳根泛紅:“……她、她說要靜一靜,嫌我轉(zhuǎn)得她頭暈?!?/p>
話音剛落,休息室門咔噠一聲打開。沈夢瑤探出半邊身子,臉頰緋紅,眼底卻漾著水光般的笑意:“袁一琦,你嘀嘀咕咕說我什么壞話呢?”
她走出來,婚紗裙擺拂過地面,像攏住一層云。袁一琦瞬間站直了,目光黏在沈夢瑤身上,先前那點(diǎn)焦躁忽地被蒸騰成肉眼可見的歡喜,連應(yīng)答都忘了。
王奕瞥她一眼,終于笑出聲:“剛才是誰嫌我膩歪?”
袁一琦回過神,嘴硬:“那能一樣嗎?”手卻誠實(shí)地伸向沈夢瑤,指尖碰到指尖,迅速握緊,仿佛確認(rèn)什么似地輕輕晃了晃。
沈夢瑤任她牽著,轉(zhuǎn)頭朝周詩雨眨眼:“粥粥,你管管一一,她剛才是不是又逗袁一琦了?”
周詩雨還沒答,王奕就搶白:“哪有?分明是袁一琦自己緊張得同手同腳?!?/p>
“王奕!”袁一琦去捂她的嘴,兩人差點(diǎn)撞到廊柱上。沈夢瑤趕緊拉架,周詩雨笑著攔在中間,四人笑作一團(tuán)。
“好了,好了,訂婚儀式快開始了,你們別鬧了?!?/p>
周詩雨無奈地扶著額頭,出聲制止了這場嬉鬧。
訂婚典禮順利進(jìn)行著,袁一琦望向沈夢瑤的眼中滿是濃得化不開的愛意……
“一一?!?/p>
一道溫和的聲音從身后傳來,王奕怔怔地轉(zhuǎn)頭望去,只見不遠(yuǎn)處站著兩位氣質(zhì)出眾的中年女子。
歲月似乎格外厚待她們,并未在她們面容上留下太多痕跡。其中身量較高的那位緊緊挽著身旁女子的手臂,眼底流轉(zhuǎn)著繾綣柔情。
“媽媽,媽咪?!?/p>
王奕確認(rèn)周詩雨不在近旁,這才快步走向前,輕輕抱住了謝思奕——她的Omega母親。
“嘖,以后抱你自己老婆去,我老婆只能我抱?!?/p>
王知許微微蹙起眉頭,伸手將謝思奕攬回自己懷中,動(dòng)作輕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媽媽,您就不想您的乖女兒嗎?”王奕故作委屈地看向王知許,那雙酷似母親的眼睛里閃著狡黠的光。
王知許剛要說些什么,卻被謝思奕一個(gè)眼神制止了。方才還氣場全開的alpha頓時(shí)收斂了鋒芒,像只被順毛的大型犬,安靜地站在愛人身邊。
“一一,什么時(shí)候回家?”謝思奕柔聲問道,指尖輕輕梳理著女兒微亂的長發(fā)。
“我不想回去……”王奕的聲音輕了下來,“我想陪著粥粥姐姐……”
她說得堅(jiān)定,那雙與王知許如出一轍的眸子里閃爍著不容動(dòng)搖的光芒。對她而言,王家繼承人的身份遠(yuǎn)不及周詩雨重要。
“你……真是個(gè)小混蛋?!蓖踔S無奈地?fù)u頭,自己縱橫商界半生,怎么就養(yǎng)出這么個(gè)戀愛腦。
“媽媽,您可別說我,”王奕俏皮地眨眨眼,“媽咪可是告訴我了,您當(dāng)年追她時(shí)……比我還不管不顧呢?!?/p>
“行了,”王知許失笑,與謝思奕交換了一個(gè)溫柔的眼神,“記得早點(diǎn)回來,總不能一直待在周家?!?/p>
“知道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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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粥粥姐姐?!?/p>
王奕像只歸巢的雛鳥,張開手臂朝周詩雨跑去,想要像往常一樣撲進(jìn)她懷里,卻意外地落了個(gè)空。
周詩雨不著痕跡地向后退了半步。
“剛才去哪兒了?”她的聲音很輕,卻像一片羽毛沉沉落下。
“哦,我去了一下衛(wèi)生間,姐姐?!蓖蹀鹊幕卮鹆鲿匙匀唬旖沁€掛著慣有的甜美笑容。
周詩雨的心猛地一沉。若不是父親剛才來找她,告訴她真相……她恐怕永遠(yuǎn)都不會(huì)知道,自己撿回來的這個(gè)看似單純的孩子,竟是王家那個(gè)繼承人。
看著王奕那雙依舊清澈無辜的眼睛,周詩雨只覺得胸口發(fā)悶。那些她曾經(jīng)覺得可愛的撒嬌和小秘密,此刻都變成了精心編織的謊言。
“王奕,”她深吸一口氣,聲音微微發(fā)顫,“剛才……到底去哪了?”
王奕愣住了。這是周詩雨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她。那雙總是盛滿溫柔的眼眸里,此刻卻映著讓她陌生的光芒。
有一瞬間,王奕幾乎想要坦白一切。但長期的習(xí)慣讓她條件反射般地維持著甜美的笑容,重復(fù)著同樣的答案。
周詩雨靜靜地望著她,眼底最后一絲期待漸漸熄滅。
“王奕……”她輕聲說,每個(gè)字都像是從齒間艱難地?cái)D出來,“我好騙嗎?”
王奕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周詩雨的眼神太銳利,將她所有精心構(gòu)筑的偽裝瞬間洞穿。
她張了張嘴,那句“沒有啊,姐姐”在舌尖滾了滾,卻無論如何也吐不出來。
周詩雨眼底那片清晰的失望和痛楚,像冰錐,扎得她心口生疼。
“我……”王奕的聲音干澀,下意識地想去拉周詩雨的手,卻被對方更輕巧地避開了。
空落落的手懸在半空,指尖冰涼。
周詩雨看著她這副無措的樣子,心底那片冰涼反而蔓延開去。她甚至極輕地笑了一下,帶著點(diǎn)自嘲:
“王家的繼承人……躲在我們周家,扮可憐,裝天真,很有趣嗎?看著我圍著你轉(zhuǎn),擔(dān)心你吃不飽穿不暖,怕你受委屈,是不是特別有成就感?”
“不是的!粥粥姐姐,不是那樣的!”王奕終于急了,那些演練過無數(shù)次的撒嬌討好此刻全都失效,她只能憑著本能上前一步,語氣急切地辯解,
“我從來沒覺得有趣!我留在周家,留在你身邊,只是因?yàn)槭悄?!和王家沒關(guān)系!”
“那是因?yàn)槭裁??”周詩雨逼視著她,目光如炬,“因?yàn)楹猛妫窟€是因?yàn)椤阌X得周家有什么值得你王大繼承人圖謀的?”
這話太重了。重得王奕臉色霎時(shí)白了幾分。她猛地?fù)u頭,眼眶不受控制地泛紅:“我沒有圖謀任何東西!我只是……只是喜歡你,想和你在一起?!?/p>
“喜歡?”周詩雨重復(fù)著這兩個(gè)字,舌尖嘗到的全是苦澀,“用無數(shù)個(gè)謊言堆砌起來的喜歡?王奕,你的喜歡,代價(jià)是不是太大了點(diǎn)?我消受不起。”
“我似乎告訴過你……希望你主動(dòng)坦白……可……王奕,在我?guī)е鸢溉ベ|(zhì)問你,你依舊選擇了欺騙不是嗎?”
一字一句像柄鈍刀一樣劃在王奕的心臟,痛到她喘不過氣來,她從未想過……她以為的示弱……在周詩雨現(xiàn)在看來……是惡心。
王奕的呼吸驟然停滯。
周詩雨眼底那片冰冷的失望幾乎要將她溺斃。她張了張嘴,喉嚨像是被砂紙磨過,干澀發(fā)痛。
所有精心準(zhǔn)備的說辭、撒嬌的本能,在對方“帶著答案去質(zhì)問”面前,碎得徹徹底底。
“我……”她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眼眶紅得厲害,蓄積的水汽模糊了視線,卻仍能清晰地看到周詩雨臉上那份疏離的痛楚,“我不是故意……我只是……害怕……”
“害怕?”周詩雨輕輕重復(fù),像是聽到了什么荒謬的笑話,唇角勾起一抹極淡卻極傷人的弧度,
“害怕失去周家的庇護(hù)?還是害怕失去我這個(gè)……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間的傻子?”
“不是!”王奕幾乎是嘶啞地喊出來,淚水終于決堤,滾燙地滑過臉頰,
“我怕你知道我是誰就不要我了!我怕你把我送回去!我只是想留在你身邊!只有在你身邊我才覺得……我才覺得我是活著的!”
她語無倫次,試圖上前抓住周詩雨的手,卻被對方更決絕地避開。那避開的動(dòng)作幅度不大,卻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準(zhǔn)地刺入王奕的心臟。
“留在你身邊……是我唯一想的……”王奕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濃重的鼻音和絕望的哭腔,“我知道錯(cuò)了……粥粥姐姐……我真的知道錯(cuò)了……你別不要我……”
她哭得肩膀微微顫抖,那張平日里總是帶著甜美或狡黠的臉龐,此刻被淚水浸透,只剩下狼狽和恐慌。她試圖像過去無數(shù)次那樣,用眼淚和示弱換取心軟和原諒。
但周詩雨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粗?,看著她慌亂,看著她試圖靠近又被自己避開后的無措。
“王奕,別讓我更討厭你?!?/p>
看著周詩雨決絕的背影,王奕崩潰的蹲在地上,埋頭痛哭,她……從頭到尾只是……想接近周詩雨,想追求她僅此而已。
可……因?yàn)檫@份欺騙卻成了她們彼此之間難以跨越的鴻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