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國際航班準時降落在熟悉的城市機場。
王奕走出閘口,墨鏡遮住了她大半張臉,只露出線條清晰的下頜和緊抿的薄唇。
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裝,襯得她身姿越發(fā)挺拔清冷,步履間帶著一種經(jīng)過嚴格訓練后的從容與疏離,引得路人側目。
袁一琦幾乎是一眼就認出了她,卻又在瞬間感到一種強烈的陌生。
眼前這個氣質(zhì)冷冽、氣場強大的人,真的是兩年前那個會抱著自家姐姐撒嬌的王奕嗎?
“王奕?”袁一琦試探著上前。
王奕停下腳步,摘下墨鏡。那雙眼睛看向袁一琦,深邃依舊,卻不再是記憶里清澈見底、情緒泛濫的模樣,而是平靜得像一汪深不見底的寒潭,所有的波瀾都被死死壓在下面。
“袁一琦?!彼_口,聲音比兩年前低沉了些,也平穩(wěn)得聽不出任何情緒起伏,“好久不見?!?/p>
簡單的問候,禮貌而克制,瞬間將兩人之間隔了兩年的時光距離清晰地劃了出來。
袁一琦心里莫名一澀,有很多話想問,最終卻只是接過她手中簡單的行李:“車在外面。先送你回去?”
“嗯,麻煩你了?!蓖蹀戎匦麓骰啬R,隔絕了外界探究的目光,也掩去了自己眼底可能泄露的任何一絲波動。
回程的路上,車廂里彌漫著一種微妙的沉默。袁一琦幾次透過后視鏡看王奕,她都只是偏頭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側臉線條冷硬,沒有任何想要交談的意思。
這座城市似乎沒變,又似乎變了很多。就像她一樣。
“她……”袁一琦最終還是沒忍住,打破了沉寂,聲音有些干澀,“我姐她……訂婚宴在下周末?!?/p>
王奕搭在膝蓋上的手指幾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但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只是極輕地“嗯”了一聲,表示聽到了。
“先……要去哪?”
袁一琦輕聲問道。她心里清楚,若是回周家,王奕大抵是不愿的。
“我……隨你吧,你定就好?!?/p>
王奕的聲音有些發(fā)飄,目光始終投向窗外。眼淚無聲地滑落,她任由風吹干那些濕痕,像是不愿被誰看穿。
“那……去周家?”
袁一琦試探著問,語氣格外小心,生怕一不小心就觸到王奕心底還未結痂的舊事。
“好啊,”王奕頓了頓,聲音輕得幾乎碎在風里,“正好……很久沒有見姐姐了。”
她的嘴唇微微顫抖,說完便沉默了,像是被自己的話按下了暫停鍵,怔了很久。
袁一琦沒有再接話。她不確定——王奕這一刻想起的,究竟是沈夢瑤,還是……周詩雨。
車子緩緩駛入周家宅院,熟悉的景致一幕幕掠過,王奕的眼神終于一點點聚焦,仿佛從漫長的夢里醒來。
“琦琦,回來啦?!?/p>
一道溫柔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袁一琦臉上頓時漾開笑意,快步上前將沈夢瑤摟進懷里,在她額間落下輕輕一吻,話音里裹著顯而易見的寵溺:
“老婆,今天好不容易休息,怎么不多躺會兒?”
“一個人待著好無聊嘛。”
王奕靜立一旁,像個誤入畫面的陌路人。她望著她們親昵自然的模樣,偶爾會想——
如果她和周詩雨之間從未存在那些欺騙與隔閡,如今的她們,是不是也能這樣毫無顧忌地相愛。
“琦琦,周周在嗎?”
一道輕柔卻略顯突兀的聲音響起。王奕下意識地循聲望去,看見一位氣質(zhì)不俗的A級Omega正站在不遠處。
她微微一怔,心頭像是被什么猛地攥緊——這位,想必就是傳聞中……周詩雨的未婚妻吧?
一股晦澀的情緒瞬間翻涌而上。她有什么資格?周詩雨應該是她的……一個Omega,憑什么就能這樣名正言順地站在周詩雨身邊、得到她的青睞?
心底那頭名為占有欲的野獸又一次開始低聲嘶吼,撞擊著理智的牢籠。
“琦琦,這位是……你的客人嗎?”那位Omega注意到了王奕直直的目光,眉頭微蹙,語氣里帶上了幾分不悅與居高臨下的審視,“怎么一直盯著人看?真是……一點教養(yǎng)也沒有?!?/p>
她說話的姿態(tài)從容又理所當然,儼然已是一副未來周家女主人的模樣。
“蘇彤,誰允許你這樣叫阿奕?”袁一琦眉頭緊蹙,語氣冷了下來,“她是周家的人,而你——又算什么東西?”
她目光中的嫌惡毫不掩飾。不過是一場商業(yè)聯(lián)姻,連姐姐周詩雨自己都不曾認可,眼前這人竟真以為能憑未婚妻的身份在周家頤指氣使。
“袁一琦!我將來是你嫂嫂!”蘇彤像是被踩痛了尾巴,頓時失了風度,再也顧不得維持優(yōu)雅形象,聲音尖利起來。
“吵什么?”
一道清冷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袁一琦嘴唇動了動,終究沒再繼續(xù)說下去。
所有人瞬間噤聲,目光轉(zhuǎn)向聲音來源。
周詩雨站在門廊的陰影處,不知已聽了多久。她穿著一身簡約的家居服,卻依舊難掩其清冷矜貴的氣質(zhì)。
她的目光先是淡淡掃過略顯激動的袁一琦和面有慍色的蘇彤,最后,落在了那個自她出現(xiàn)后便徹底僵住的身影上。
那目光在王奕身上停留了一瞬,極快,快得像只是掠過一件無關緊要的陳設,沒有絲毫波瀾,隨即移開。
袁一琦嘴唇動了動,終究沒再繼續(xù)說下去,只低聲道:“姐……我……”
蘇彤見到周詩雨,立刻收斂了方才的尖刻,臉上迅速堆起溫婉得體的笑容,快步迎上前,
語氣親昵:“詩雨,你忙完了?琦琦帶了朋友回來,似乎對我有些誤會……”她說著,下意識地想伸手去挽周詩雨的手臂,姿態(tài)自然得像演練過無數(shù)次。
然而,周詩雨極其自然地側身半步,恰好避開了她的觸碰,動作流暢得不露痕跡,仿佛只是恰好要換個站姿。蘇彤的手尷尬地懸在半空,笑容僵了一瞬。
周詩雨沒看她,目光重新投向袁一琦,語氣平淡無波:“來了客人,怎么不請進去坐?”
她像是完全沒認出王奕,或者說,認出了,卻覺得與認出任何一個兩年未見的普通熟人并無區(qū)別。
這比直接的無視更讓王奕感到刺骨的寒冷。
“周詩雨?!蓖蹀冉K于開口,聲音比她自己預想的要穩(wěn),只是微微發(fā)緊。
這兩個字在齒間輾轉(zhuǎn)了千百個日夜,此刻喚出,竟帶著一種恍如隔世的陌生感。
周詩雨這才正式將目光投向她,微微頷首,客氣而疏離:“王奕,好久不見。什么時候回來的?”
“剛下飛機?!蓖蹀雀杏X自己的喉嚨像是被什么堵著,每一個字都說得艱難。
墨鏡早已摘下,她試圖從周詩雨那雙曾經(jīng)盛滿對她獨一無二溫柔的眼眸里找出一點殘余的溫度,然而沒有,那里只有一片平靜的深海,不起微瀾。
“嗯。”周詩雨應了一聲,像是聽到了最尋常不過的報告,“旅途勞頓,先進去休息吧?!?/p>
她說完,便不再看王奕,轉(zhuǎn)而對著袁一琦和沈夢瑤:“別都站在這里了。” 語氣依舊平淡,卻帶著家主般的自然威儀。
蘇彤站在周詩雨身側,帶著一絲勝利者的審視和隱秘的得意,瞥了王奕一眼。
王奕站在原地,看著周詩雨轉(zhuǎn)身準備進屋的背影,那背影挺拔、優(yōu)雅,卻也冷漠得像一座遙不可及的冰峰。
兩年間的所有想象、所有不甘、所有刻骨銘心的思念與痛楚,在這一刻被現(xiàn)實擊得粉碎。
她曾預想過憤怒的質(zhì)問,委屈的哭訴,或是激烈的情感爆發(fā),卻唯獨沒有料到,會是這樣一場禮貌到令人窒息的寒暄。
原來,最痛的陌生,不是恨,不是怨,而是她已然向前走了很遠,遠到……早已將你擱在了無關緊要的過往里。
袁一琦擔憂地看向王奕,只見她臉色蒼白得嚇人,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仿佛在用盡全身力氣維持著那搖搖欲墜的冷靜表象。
風吹過庭院,樹葉沙沙作響,卻吹不散這凝滯的、令人心口發(fā)悶的沉默。
王奕望著那扇即將再次對她關閉的門,仿佛也看到了她與周詩雨之間那扇徹底合上的、名為過去的門。
而她,像個遠道而來、風塵仆仆的旅人,卻發(fā)現(xiàn)自己早已失去了通往她世界的通行證。
也無人注意到……周詩雨在轉(zhuǎn)身的那一刻落下的那滴淚,以及……還在發(fā)抖的手。
她步伐未停,徑直走向屋內(nèi),背影依舊挺直,仿佛那細微的顫抖和失控的淚水從未存在過。
只有她自己知道,胸腔里那顆心臟正如何瘋狂地撞擊著肋骨,震得她耳膜嗡嗡作響。
王奕。
她回來了。
以這樣一種淬煉過的、冷硬又脆弱的樣子,猝不及防地重新闖入她的視野。
可她……卻像個膽小鬼一樣……只能用這種克制又疏離姿態(tài)面對……曾經(jīng)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