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夏

蟬鳴把七月的午后拖得漫長，老槐樹葉篩下碎金似的光，落在溫時衍和江嵊并排坐著的石階上。江嵊攥著半塊沒吃完的西瓜，汁水順著指縫往下滴，卻顧不上擦——他正仰著頭，眼睛亮晶晶地盯著溫時衍手里的竹蜻蜓。

“哥，再轉(zhuǎn)一次！再轉(zhuǎn)一次嘛！”江嵊晃了晃溫時衍的胳膊，聲音里滿是撒嬌的軟意。

溫時衍笑著刮了下他的鼻尖，指尖捏著竹蜻蜓的木柄輕輕一搓：“看好了，別眨眼?！?/p>

竹蜻蜓帶著風(fēng)聲飛起來，翅膀轉(zhuǎn)得飛快，在陽光下劃出淡淡的虛影，一直飛到老槐樹的枝椏間。江嵊立刻跳起來去追，小短腿跑得飛快，涼鞋踩在石板路上發(fā)出“噠噠”的響，追了幾步?jīng)]追上，又跑回溫時衍身邊，拉著他的衣角仰頭看：“哥，它飛得好高！你怎么這么厲害呀？”

溫時衍把他拉到身邊坐下，替他擦掉嘴角沾著的西瓜汁，又從口袋里摸出顆水果糖，剝了糖紙遞到他嘴邊：“你要是好好學(xué)，以后也能飛得這么高?！?/p>

江嵊含著糖，甜意從舌尖漫到心里，他往溫時衍身邊湊了湊，肩膀挨著肩膀，小聲說：“我不要自己學(xué)，我要哥一直陪我玩?！?/p>

溫時衍揉了揉他的頭發(fā)，指尖觸到柔軟的發(fā)頂，心里軟得一塌糊涂：“好，哥一直陪你玩?！?/p>

風(fēng)卷著槐樹葉的清香吹過來，江嵊靠在溫時衍懷里，看著天上慢慢飄走的云，又看了看身邊的哥哥，偷偷把溫時衍的手攥得緊了些——他想，以后每天都要和哥哥這樣待在一起。

沒過幾天，連降了兩場雨，老槐樹下積了淺淺一洼水。江嵊蹲在水邊，用樹枝戳著水里的倒影，臉皺成一團——早上溫時衍說要去鄰村給外婆送東西，要到傍晚才回來，他一個人待著，連竹蜻蜓都玩得沒滋味。

正蔫蔫的，忽然聽見熟悉的腳步聲。江嵊猛地抬頭，就看見溫時衍撐著傘跑過來，褲腳沾了泥點，卻笑著朝他揮手：“小嵊，看我給你帶了什么？”

他跑過去，才發(fā)現(xiàn)溫時衍另一只手里拎著個布袋子，打開一看，里面是兩只剛出爐的豆沙包，還冒著熱氣?！爸滥銗鄢赃@個，特意繞去鎮(zhèn)上買的，快趁熱吃。”溫時衍把豆沙包遞給他，又替他攏了攏被風(fēng)吹亂的衣領(lǐng)，“剛才下雨，路上不好走，回來晚了點，沒等急吧？”

江嵊咬了一大口豆沙包，甜糯的豆沙裹著麥香，暖得他鼻尖都有點發(fā)顫。他搖搖頭，把另一個豆沙包塞回溫時衍手里：“哥也吃，我一個就夠了?！?/p>

溫時衍沒接，只揉了揉他的頭：“哥不餓，你吃?！闭f著就蹲下來，陪他一起看水里的倒影，還故意用手指點了點水面，把江嵊的影子晃得歪歪扭扭。

江嵊立刻笑起來，也學(xué)著他的樣子戳水，兩個人的影子在水里撞來撞去，濺起的水珠沾在褲腳上，涼絲絲的卻一點也不覺得冷。玩了一會兒，江嵊忽然想起什么，拉著溫時衍的手往屋里跑：“哥，我給你留了好東西！”

他從枕頭底下摸出個玻璃罐，里面裝著幾顆洗干凈的野草莓，是前幾天他在山上摘的，一直沒舍得吃?！斑@個可甜了，哥你嘗嘗?！彼袅祟w最大的，遞到溫時衍嘴邊。

溫時衍咬了一口，草莓的清甜在嘴里散開，他看著江嵊期待的眼神，笑著點頭：“真甜?！?/p>

江嵊立刻咧開嘴，又遞過去一顆，自己也拿起一顆含在嘴里。陽光從云縫里漏出來，照在兩個人相握的手上，江嵊偷偷想，等他長大了，也要像哥哥對他這樣好，要把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留給哥哥，要和哥哥永遠待在這棵老槐樹下，永遠不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