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嵊坐在保姆車后座，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劇本邊緣。車窗外是圍堵的粉絲，舉著印著他名字的燈牌，尖叫聲像潮水般此起彼伏。宋蕭逸從副駕回頭，遞過一杯溫牛奶：“待會兒紅毯走完直接去片場，導演剛才發(fā)消息說第一場戲調整到傍晚了?！?/p>

江嵊點點頭，目光卻越過人群，落在不遠處的香樟樹下。樹影里站著個穿灰色風衣的男人，身形有些熟悉，風掀起衣擺時，露出的手腕線條讓他心臟猛地一跳。是溫時衍嗎？他下意識想推開車門，指尖剛碰到把手，又猛地頓住。

五年了。他從便利店收銀員變成如今的頂流演員，拍過三部爆劇，拿過最佳新人獎，身邊換過無數工作人員，只有宋蕭逸從他剛簽公司時就跟著，知道他所有習慣，卻從不知道他心里藏著個叫溫時衍的人。這五年里，他沒刻意找過溫時衍，偶爾在深夜翻到舊物，也只是停頓幾秒就扔進抽屜——記憶里溫時衍的臉早就模糊了，只剩雨天里那把傾斜的傘，和那句沒兌現的“買防水拖鞋”。

“江哥，該下車了。”宋蕭逸的聲音拉回他的思緒。江嵊深吸一口氣，再看向香樟樹時，那道身影正往人群外退，似乎怕被鏡頭拍到。他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看錯了，畢竟這五年里，他無數次在人群中認錯人，最后都只是空歡喜。

“先關門。”江嵊突然說。宋蕭逸愣了一下，還是立刻示意司機鎖死車門。車外的粉絲察覺到動靜，尖叫聲弱了些，疑惑地往車窗里看。江嵊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卻能想象出樹后那人的慌張——如果真的是溫時衍，他此刻大概正貼著樹干，怕被粉絲或記者發(fā)現。

他不敢想，溫時衍為什么會來這里。是偶然路過，還是特意來看他？更不敢想，這五年里溫時衍過得怎么樣，有沒有想起過那個被他丟下的老房子，有沒有想過，當年那個只會煮焦溏心蛋的少年，是怎么一個人修好洗衣機，怎么在便利店的冷風中掉眼淚。

車門外，溫時衍緊緊貼著香樟樹，心臟狂跳。他剛才差點被粉絲注意到，幸好江嵊的車及時關上了門。透過車窗，他能看到江嵊模糊的側臉，比五年前清瘦了些，下頜線更鋒利，眼神里沒了當年的委屈和偏執(zhí)，只剩疏離的平靜。他不敢靠近，只能躲在這里，像個小偷一樣看著江嵊。

這五年里，他偶爾會在電視上看到江嵊。第一次是在一部校園劇里，江嵊飾演的少年穿著白襯衫，在櫻花樹下笑，那一刻他差點以為回到了從前。后來江嵊越來越火，采訪里被問起“最難忘的經歷”，總是笑著說“剛北漂時住地下室，每天吃泡面”，絕口不提那個老房子，不提曾經有個人每天為他煮早餐。溫時衍知道，江嵊是真的放下了，可他自己卻沒放下——他總在想，江嵊這五年是怎么過來的，有沒有和家里人聯系，有沒有遇到過像他當年一樣，偷偷藏著他草稿紙的人。

宋蕭逸注意到江嵊的反常，試探著問：“剛才外面有熟人？”江嵊搖搖頭，拿起劇本擋住臉：“沒有，看錯了。走吧，別讓粉絲等急了?！?/p>

接下來的幾個月，江嵊總在不經意間想起那道灰色身影。拍外景時看到相似的風衣，會下意識駐足；聽到工作人員提起“溫”姓，會猛地抬頭。宋蕭逸看在眼里，卻從不多問——他知道江嵊心里有道坎，等他愿意說的時候，自然會說。

直到三個月后的粉絲見面會。江嵊站在舞臺上，看著臺下密密麻麻的人，突然在第三排角落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溫時衍戴著黑色口罩，帽檐壓得很低，正舉著手機，卻沒像其他粉絲那樣拍照，只是安靜地看著他。

江嵊的心跳瞬間亂了節(jié)奏。他握著話筒的手緊了緊，想說點什么，卻又怕聲音發(fā)抖。臺下的粉絲還在喊他的名字，舉著“江嵊我們永遠支持你”的燈牌。他知道，自己不能過去——如果他現在走下臺，溫時衍一定會被粉絲圍住，被記者追問，那對溫時衍來說太尷尬了。

宋蕭逸站在舞臺側幕，立刻察覺到他的不對勁，快步走過去低聲問：“怎么了？要不要暫停一下？”江嵊搖搖頭，深吸一口氣，拿起話筒笑著說：“謝謝大家這五年的支持，我知道你們一直都在?！?/p>

他頓了頓，目光越過人群，精準地落在溫時衍身上。然后，他抬起右手，比了個大大的愛心。粉絲們瞬間沸騰，尖叫聲差點掀翻屋頂。只有江嵊知道，這個愛心的角度，是特意對著第三排角落的——就像五年前，他在筆記本最后一頁畫的那個小愛心，只給溫時衍一個人看。

舞臺下，溫時衍看著那個逆光的愛心，眼眶突然發(fā)熱。他摘下口罩，露出泛紅的眼睛，手指無意識地攥緊手機。他想起五年前那個夜晚，江嵊站在房間里，眼淚掉在筆記本上的樣子；想起江嵊第一次給她織的圍巾，針腳歪歪扭扭，卻暖得讓他舍不得摘；想起江嵊說“等我能賺錢了，你就不用那么累了”。

他突然很想問江嵊，這五年里有沒有和家里人聯系。當年他走后，江嵊的父母來找過他，問他知不知道江嵊的下落，他只能說“不知道”。后來他聽說江嵊北漂了，卻沒敢去找——他怕自己的出現，會打亂江嵊的生活。

見面會結束后，江嵊回到后臺，立刻問宋蕭逸：“剛才第三排角落的那個人，你看到了嗎？”宋蕭逸點點頭：“看到了，戴黑色口罩，穿藍色衛(wèi)衣。需要我去查一下嗎？”江嵊沉默了幾秒，搖搖頭：“不用了?！?/p>

他知道，有些重逢，只適合遠遠看著。就像現在，他站在聚光燈下，溫時衍站在人群里，隔著無數粉絲和歲月，彼此相望，卻再也回不到從前。

溫時衍走出見面會場館，風一吹，眼淚終于掉了下來。他拿出手機，翻出五年前存下的江嵊父母的電話，猶豫了很久，還是沒有撥通。他不知道江嵊現在想不想見他，更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資格再出現在江嵊的生活里。

保姆車里，江嵊靠在椅背上，看著窗外倒退的街景。宋蕭逸遞過一杯水：“江哥，其實剛才那個人，我好像在你以前的舊照片里見過?！苯用偷靥ь^，眼里帶著驚訝。

“就是你鎖在抽屜里的那個相冊，”宋蕭逸輕聲說，“去年整理行李時不小心看到的，里面有張兩個人在櫻花樹下的照片，穿白襯衫的男生，和剛才那個人很像?！?/p>

江嵊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開口：“他叫溫時衍，是我以前的……哥哥?！?/p>

這是五年來，他第一次對人提起溫時衍。宋蕭逸沒有追問，只是點點頭：“如果想見的話，我可以幫你安排。”江嵊搖搖頭，目光落在窗外的櫻花樹上——春天又到了，櫻花開得像五年前一樣燦爛，可有些人和事，早就變了。

“不用了，”他輕聲說，“就這樣吧?！?/p>

溫時衍站在街角，看著江嵊的保姆車消失在車流里。他拿出手機，終于撥通了母親的電話。電話接通的瞬間，他聽到那邊傳來熟悉的聲音：“喂？哪位？”

“媽，我是溫時衍，”他深吸一口氣，“我想問一下，江嵊這幾年……有沒有和你們聯系？”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后傳來哽咽的聲音：“時衍啊……江嵊每年都會給我們打幾次電話，說他過得很好，讓我們別擔心。他還說，等他有空了，就回家看看……”

溫時衍掛了電話，站在櫻花樹下，眼淚掉得更兇了。他知道，江嵊是真的長大了，不再是當年那個只會躲在房間里哭的少年了。而他，也該放下過去了。

江嵊坐在保姆車里，看著手機屏幕上彈出的“媽媽”的來電提示，笑著接起電話：“媽，怎么了？”

“小嵊啊，剛才時衍給我打電話了，”江嵊母親的聲音帶著哽咽，“他問你過得好不好，還說……他很想你?！?/p>

江嵊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媽，我知道了。等我拍完這部戲，就回家看看?！?/p>

掛了電話，江嵊靠在椅背上，看著窗外的櫻花。他知道，有些遺憾，終究會被歲月撫平。而他和溫時衍，或許就像這櫻花，每年都會開花，卻再也回不到最初的那一場盛放。

但沒關系，至少他們都還活著，都還過得很好。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