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風別院藏在帝都南郊的山坳里，背靠一片枯林，前臨一條蜿蜒小溪。夜色濃重，寒風裹著濕冷吹進窗縫，炭火盆邊上的燭火搖曳，映出宋亞軒獨自坐在案幾前的身影。

他披著深色大氅，雙手攤開一張紙，指尖壓住紙角，像是怕它被風吹走。紙上字跡潦草，名字密密麻麻地排列著——是他從賀峻霖手中接過的刺客名單。

“李四……”他低聲念出一個名字，眉頭緊蹙。

屋外忽然傳來腳步聲，輕而穩(wěn)，是嚴浩翔來了。

宋亞軒迅速將紙卷起，塞入袖中，起身迎到門前。門剛打開，一陣冷風撲進來，夾著雪花落在他的肩頭。嚴浩翔站在臺階下，一身黑衣沾了雪，眉眼間卻看不出倦意。

“進來說?！彼蝸嗆巶壬碜岄_。

嚴浩翔沒說話，抬腳走進來，隨手關上門。他脫下斗篷，掛在墻邊的木架上，目光掃過屋里一圈，最后落在那張空案幾上。

“你找地方坐吧?！彼蝸嗆庌D身去倒茶，“我剛燒了一壺水?！?/p>

嚴浩翔卻沒動，只是站著，看著他。

宋亞軒察覺不對，回頭看了他一眼：“怎么？”

嚴浩翔沒回答，而是慢慢走近，站在案幾旁，低頭盯著桌面。桌角有道細痕，像是剛剛被什么東西劃過。

他突然伸手，按住宋亞軒放在桌上的左手。

“你瞞了我什么？”他聲音很輕，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宋亞軒手一僵，但沒抽回手：“沒有。”

“真的？”嚴浩翔抬頭看他，眼神像刀子一樣，“那你告訴我，你剛才在看什么？”

宋亞軒沉默了。

嚴浩翔收回手，繞過他走到屋子角落的矮柜前，拉開最上面一層抽屜。里面空蕩蕩的，只有幾支筆和幾張白紙。

他皺眉，繼續(xù)翻找。

宋亞軒終于開口：“你在找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隱瞞什么?！眹篮葡柚币曋?，“但我知道你今晚來這兒之前，去了將軍府。”

宋亞軒沒否認。

“賀峻霖給你看了什么？”嚴浩翔逼近一步，“他是不是給了你那份刺客名單？”

宋亞軒還是沒說話。

嚴浩翔冷笑一聲：“你以為我不會發(fā)現？你以為我一直都會像個傻子一樣，被你牽著鼻子走？”

“我沒有把你當傻子。”宋亞軒終于開口，“我只是……不能告訴你?！?/p>

“為什么？”嚴浩翔聲音陡然拔高，“我們不是說好要一起查真相嗎？你連我也要瞞？”

“我信你。”宋亞軒看著他，“但我不能賭?！?/p>

“你信我，就不能賭？”嚴浩翔重復了一遍，眼神里透出一絲痛楚，“宋亞軒，你到底把我當成什么人？”

宋亞軒喉結動了動：“我沒把你當外人。”

“可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把我往外推?！眹篮葡璧吐暤?，“你知道我最討厭的就是被人蒙在鼓里?！?/p>

“我不是……”宋亞軒想解釋。

“你就是?！眹篮葡璐驍嗨澳憧偸沁@樣，什么事情都自己扛，什么都不肯說。你以為你是孤身一人，可以一個人對抗所有人，可你忘了，還有我在。”

宋亞軒垂下眼簾：“我不敢賭。”

“不敢賭？”嚴浩翔苦笑，“你連我都信不過？”

“我信你?！彼蝸嗆幪ь^看他，“可我不能拿你的命去冒險?！?/p>

“所以你就一個人去做那些危險的事？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出了事，我會怎么樣？”

宋亞軒愣住了。

嚴浩翔一步步逼到他面前，語氣低沉：“你變了?！?/p>

“我沒有變?！彼蝸嗆帗u頭，“我只是學會了不再天真。”

“可我還是那個嚴浩翔。”嚴浩翔盯著他，“我愿意陪你走這局棋，哪怕輸的是我，我也愿意?！?/p>

宋亞軒喉頭一哽。

屋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炭火發(fā)出輕微的噼啪聲，窗外風聲呼嘯，像是誰在哭。

良久，嚴浩翔緩緩松開攥緊的拳頭，語氣平靜了些：“你到底瞞了我什么？”

宋亞軒猶豫片刻，從袖中抽出那張名單，遞給他：“這是賀峻霖給我的刺客名單。他說，當年有一人生還，現在是他的暗線?！?/p>

嚴浩翔接過，低頭看了一眼，眉頭越皺越緊。

“你打算怎么做？”他問。

“先穩(wěn)住他。”宋亞軒道，“他想讓我放過沈家，但我不會。”

“那你打算怎么對付馬嘉祺？”

“讓他先動?！彼蝸嗆幾旖菗P起一抹冷笑，“我等他露出破綻?！?/p>

嚴浩翔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道：“宋亞軒，你有沒有想過，你現在走的這條路，已經不是我們最初約定好的方向了？”

宋亞軒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你開始變得冷酷，開始算計身邊每一個人?！眹篮葡杩粗?，“你曾經說過，你想做一個不一樣的皇子，不為權謀所困?？涩F在呢？你已經完全變了?！?/p>

宋亞軒沒有反駁。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說的話嗎？”嚴浩翔聲音低啞，“你說，你想做個自由的人。可現在呢？你把自己困在這盤棋里，連我都成了你的棋子?！?/p>

“我沒有把你當棋子?！彼蝸嗆幖鼻械卣f。

“可你自己，已經是棋手了?！眹篮葡鑷@息，“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你會不會也變成你最討厭的那種人？”

宋亞軒怔住了。

“我不是在質疑你的能力?！眹篮葡璺畔旅麊危酒鹕?，“我只是……怕你走得太遠，回不來了?！?/p>

宋亞軒沒說話。

“如果你已經決定了，那我不打擾了。”嚴浩翔轉身走向門口，伸手拉開了門。

“你要去哪兒？”宋亞軒問。

“做我該做的事?！眹篮葡桀^也不回地走出門外。

門在他身后輕輕合上。

宋亞軒站在原地，望著那扇門，久久未動。

炭火漸漸熄滅，屋內只剩燭光搖曳。

他緩緩坐下，拿起那張名單，輕輕摩挲著紙面，喃喃自語：“這局棋，我們還能一起走完嗎？”

窗外風聲如訴，仿佛回應他的疑問。

遠處，一道黑影從枯林中悄然掠過，消失在夜色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