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室內(nèi),刺耳的警報聲被一種更令人心悸的、如同玻璃碎裂的尖銳聲響淹沒。所有監(jiān)控屏幕上的雪白噪點瘋狂跳動,最終在一聲電流的悲鳴后徹底熄滅,只留下深黑的屏幕映出林薇和陳星慘白的臉。
“備用電源被切斷!主系統(tǒng)離線!”陳星的聲音因震驚而嘶啞,他的手指在完全失靈的控制臺上徒勞地敲擊,“是定向EMP沖擊……來自檔案館內(nèi)部!”
檔案館內(nèi)部?林薇的心猛地一沉,一個幾乎被遺忘的名詞閃過腦?!办o默協(xié)議”。那是她母親伊麗莎白·林在卸任首席守護者前,堅持要求在檔案館最深處的物理隔離區(qū)加裝的一套獨立系統(tǒng),聲稱是為了應對“最極端的時空污染”。它一旦激活,會切斷檔案館所有對外連接及非核心能源,將自身徹底封鎖成一個信息黑洞。
母親當時沉重的表情此刻無比清晰地浮現(xiàn)在林薇眼前?!跋M肋h用不上它?!蹦赣H當時撫摸著她年輕的臉龐,眼中是難以解讀的復雜情緒,“但如果有一天它自行啟動……薇薇,記住,真相的重量往往超乎想象?!?/p>
“是靜默協(xié)議!”林薇猛地抓住陳星的胳膊,指甲幾乎掐進他的皮膚,“媽留下的系統(tǒng)……它自己啟動了!”
仿佛是為了印證她的話,控制室唯一的應急燈驟然亮起,慘白的光線下,墻壁內(nèi)側(cè)一塊從未啟用過的古老物理指示屏閃爍起來,上面只有一行不斷重復的、用最原始的像素點組成的訊息:
【遺產(chǎn)已解鎖。權限:伊麗莎白·林。繼承者:林薇。單向通道開啟。倒計時:14:59】
遺產(chǎn)?單向通道?林薇來不及細想,母親留下的每一個字都像錘子敲打在她的心臟上。她猛地轉(zhuǎn)身,沖向通往檔案館核心區(qū)的氣密門。
“薇薇!等等!外面情況不明!”陳星試圖阻止。
“小薇還在上面!而這是我媽留下的唯一線索!”林薇回頭,眼中是母親般的決絕和女兒般的惶惑交織的光芒,“我必須去!你嘗試恢復通訊,穩(wěn)住外面!”
厚重的氣密門在她身后沉重地關閉,將陳星的呼喊隔絕。門內(nèi)是一條僅有應急燈照明的狹窄通道,空氣冰冷,帶著陳年灰塵和金屬銹蝕的氣味。這里隔絕了外界的一切喧囂,死寂中只能聽到她自己急促的心跳和腳步聲。
通道的盡頭,是另一扇更加古樸、甚至帶有儀式感的金屬門。門上沒有電子鎖,只有一個凹陷的手印輪廓。林薇毫不猶豫地將手掌按了上去。
一陣輕微的刺痛感傳來,仿佛有什么東西采集了她的血液和生物能量。門內(nèi)傳來機括轉(zhuǎn)動的沉重聲響,門緩緩向內(nèi)開啟。
里面并非她想象中的機房或檔案庫,而是一個狹小、潔凈得近乎無菌的房間。房間中央只有一個孤立的石臺,石臺上方懸浮著一枚晶瑩剔透的、不斷緩慢旋轉(zhuǎn)的數(shù)據(jù)水晶。水晶下方,石臺上靜靜放著一本紙質(zhì)筆記本——母親最珍視的、總是隨身攜帶的那本牛皮紙封面筆記本。
林薇的呼吸停滯了。她顫抖著伸出手,指尖觸碰到筆記本粗糙的封面。
就在她拿起筆記本的瞬間,懸浮的數(shù)據(jù)水晶驟然亮起!柔和的光芒在空中投射出母親伊麗莎白·林的全息影像。她穿著守護者制服,面容比林薇記憶中最后一次見她時還要年輕些,但眼神里盛滿了沉重的、幾乎要溢出來的哀傷和疲憊。
“當你看到這段記錄時,靜默協(xié)議已然啟動,‘幽靈’已然回歸?!蹦赣H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仿佛正極力壓抑著巨大的痛苦,“薇薇,我親愛的女兒,我一生守護時空,卻犯下了一個無法彌補的錯誤……或者說,我們所有人,歷代守護者,共同犯下了這個罪孽?!?/p>
影像中的母親深吸一口氣,全息背景切換,展現(xiàn)出令人震驚的畫面——并非殘酷的戰(zhàn)爭或災難,而是一片生機勃勃、科技與自然完美融合的奇異文明景象,其發(fā)達與和諧程度遠超特塔瓦市。
“我們稱之為‘第七彼岸’,一個在時空縫隙中自然誕生的年輕文明。他們并非侵略者,而是……時空本身孕育的希望?!蹦赣H的聲音充滿痛楚,“但在四十九年前的那場‘大過濾’危機中,我們……初代議會……做出了決定。我們認為他們的存在過于脆弱,其能量 signature 會吸引更可怕的、來自虛空的掠食者,危及所有已建立的時空軸心?!?/p>
影像再次切換,畫面變得冰冷而殘酷:巨大的時空鎖陣列被啟動,目標直指那片繁榮的“第七彼岸”。沒有爆炸,沒有抵抗,那個文明連同其所在的時空象限,像被橡皮擦抹去一般, quietly地、徹底地……封存了?;癁榱藭r空結(jié)構中被絕對禁忌的“靜默區(qū)”。
“我們將其存在從所有記錄中抹去,將所有相關記憶強制封鎖……我們稱之為‘必要的犧牲’?!蹦赣H的身影微微顫抖,淚水終于滑過她的臉頰,“但我們錯了……大錯特錯。那不是犧牲,是謀殺。我們恐懼的‘掠食者’從未存在,那只是……只是我們?yōu)榱私o自己的恐懼正名而臆想出的怪物!”
“那些‘幽靈’……”林薇喃喃自語,一股寒意從脊椎升起。
“是的,”影像中的母親仿佛能聽到她的話,慘然一笑,“它們不是攻擊……它們是‘第七彼岸’殘存的集體意識,是被封印的痛苦記憶,是無數(shù)被扼殺的靈魂……它們在哀鳴,在質(zhì)問,在尋求……一個答案,一個救贖。它們現(xiàn)在的‘復仇’,是因為封印經(jīng)過四十九年周期后自然衰弱,更是因為……它們感知到了‘鑰匙’的出現(xiàn)?!?/p>
全息影像聚焦到林薇手中的筆記本上。
“我無法公開這一切,守護者議會的基石建立在那個‘必要犧牲’的謊言之上。揭露它,會導致整個時空信任體系的崩潰。但我無法帶著這個罪孽永遠沉默。我將所有的真相,包括逆轉(zhuǎn)封印、引導‘第七彼岸’殘存意識安息的可能方法……都記錄在這里。還有……‘靜默協(xié)議’和‘單向通道’的真正用途?!?/p>
母親的身影開始變得不穩(wěn)定,聲音卻更加急迫:“通道……是通往‘靜默區(qū)’邊緣的。你需要親自去……薇薇。只有直系血脈的共鳴,加上我這把‘鑰匙’……”她指了指數(shù)據(jù)水晶,“……才能安全靠近并嘗試與它們的核心意識溝通。但這極其危險!它們的痛苦可能將你吞噬!”
“而小薇……”母親的身影流露出深切的不舍與擔憂,“她的混沌之吻……那并非簡單的天賦。那是‘第七彼岸’毀滅時逸散的核心能量與林家血脈偶然融合的產(chǎn)物……她是兩個世界唯一的、悲傷的聯(lián)結(jié)。所以她能感知一切,所以她……會成為焦點。”
【倒計時:00:02】
影像開始急速閃爍。“記住,女兒……真正的守護,不是選擇犧牲誰,而是找到讓所有生命共存的道路……即使那道路再艱難……”
【倒計時:00:00】
影像消失的瞬間,林薇身后的氣密門傳來沉重的落鎖聲!【單向通道】——意味著在內(nèi)部問題解決前,她無法返回。
與此同時,她手中的筆記本自動翻到某一頁,上面是母親娟秀卻潦草的字跡,繪制著一個復雜的能量引導儀式圖,旁邊標注著一行小字:
“以血脈為引,以悔恨為橋,歸還它們被剝奪的‘名字’與‘時間’?!?/p>
而在圖紙下方,還有一行更小的、幾乎被淚水暈開的字:
“原諒媽媽……”
林薇緊緊抱住母親的筆記本,仿佛能從中汲取力量。她抬頭望向房間另一側(cè)悄然開啟的、閃爍著不穩(wěn)定藍光的時空漩渦——那條通往“罪孽”現(xiàn)場的“單向通道”。
女兒在外面承受著痛苦的焦點,丈夫在奮力維持局面,而她卻要只身踏入母親留下的、充滿痛苦與罪孽的過去。
她深吸一口氣,眼中淚水未干,卻已充滿了不容動搖的決意,一步踏入了那冰冷的藍色漩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