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陽光透過高大的玻璃窗,將圖書館一角照得明亮溫暖。朱志鑫獨自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攤開藝術(shù)理論的筆記和參考資料。上午左航的話還在他腦中回響,讓他難以完全集中精神。
“這里有人嗎?”
一個溫和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朱志鑫抬頭,看見蘇新皓站在桌旁,手中捧著幾本書,眼鏡后的眼睛帶著笑意。
“學(xué)長?”朱志鑫有些驚訝。
“真巧?!碧K新皓自然地在他對面坐下,“我也來查點資料。藝術(shù)理論的論文對吧?陳教授每年都會給新生來個下馬威。”
朱志鑫點點頭:“正在苦惱選題。”
蘇新皓微笑著推過一本厚重的畫冊:“試試這個。卡拉瓦喬的光影運用——陳教授最喜歡的研究方向之一,但很少有人能寫出新意。”
朱志鑫翻開畫冊,眼前一亮:“謝謝學(xué)長,這個角度很好?!?/p>
“叫我新皓就好?!碧K新皓的聲音很輕柔,“不必總是那么客氣。”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蘇新皓耐心地幫朱志鑫梳理論文框架,時不時提出精辟的建議。他的專業(yè)知識讓朱志鑫佩服不已,而溫和的態(tài)度又讓人如沐春風(fēng)。
“你為什么這么幫我?”朱志鑫終于忍不住問。
蘇新皓推了推眼鏡,笑容淡了些:“因為我知道被突然推上焦點位置的感受。去年,我也曾是‘焦點新生’之一。”
朱志鑫驚訝地睜大眼睛。
“不像嗎?”蘇新皓自嘲地笑笑,“我沒有左航那種與生俱來的氣場,也沒有張極那種耀眼的特長。我只是...很努力地做好每件事而已?!?/p>
這話讓朱志鑫莫名感到共鳴。他也是那種習(xí)慣默默努力的人,不擅長成為焦點。
“左航找過你了,對吧?”蘇新皓忽然問,見朱志鑫點頭,他繼續(xù)說,“他是不是警告你要小心這個,警惕那個?”
朱志鑫沒有回答,但表情說明了一切。
蘇新皓輕輕嘆氣:“左航習(xí)慣把一切看作需要管理和控制的資源。但人與人之間不只有利益算計?!彼聪蛑熘决?,眼神真誠,“我相信有些人就是會自然地相互吸引,就像星星之間有自己的引力場。”
這句話莫名觸動了朱志鑫。他想起左航留下的紙條:“小心那些被星星吸引的人?!?/p>
“怎么了?”蘇新皓敏銳地注意到他的走神。
“沒什么?!敝熘决螕u搖頭,“只是...有點困惑?!?/p>
蘇新皓沒有追問,而是站起身:“走吧,帶你去個地方?!?/p>
“可是論文...”
“大腦需要休息才能更好地工作?!碧K新皓眨眨眼,“相信我。”
朱志鑫猶豫片刻,還是收拾東西跟了上去。蘇新皓帶他穿過圖書館后面的小徑,來到一棟不太起眼的二層建筑前。
“這里是星輝學(xué)院的藝術(shù)檔案館,很多學(xué)生都不知道?!碧K新皓用鑰匙打開門,“作為學(xué)生會干事,我有特權(quán)?!?/p>
館內(nèi)彌漫著舊紙和油墨的特殊氣息。一排排架子上堆滿了歷屆學(xué)生的藝術(shù)作品和論文。陽光從高窗灑下,在空氣中劃出明亮的光柱。
“好神奇的地方?!敝熘据p聲驚嘆,手指輕輕拂過一排素描本的脊背。
“這里是星輝的真正寶藏?!碧K新皓帶他走到一個角落,“看,這是二十年前的學(xué)生作品。”
朱志鑫抽出一本厚重的畫冊,翻開后驚訝地發(fā)現(xiàn)其中一頁正是左航給他看過的那個第五屆焦點學(xué)生的作品——一幅街景素描,與他的畫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同樣的視角,同樣的光影處理。
“這是...”
“林浩辰,1998年的焦點學(xué)生。”蘇新皓輕聲說,“據(jù)說他的作品有一種奇特的吸引力,讓看過的人都難以忘懷?!?/p>
朱志鑫一頁頁翻看,被畫作中流露出的情感深深吸引。這些畫作在技巧上或許不是最完美的,但每幅畫都蘊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力量,直擊人心。
“他很孤獨?!敝熘决魏鋈徽f。
蘇新皓驚訝地看著他:“你怎么知道?檔案記錄顯示他幾乎沒有什么朋友,盡管很多人都知道他、關(guān)注他?!?/p>
朱志鑫的手指輕撫畫紙上的一道陰影:“畫會說話。這些畫里充滿了渴望被理解卻又害怕被靠近的矛盾?!?/p>
蘇新皓沉默片刻,聲音更輕了:“那你從我的畫里能看出什么?”
朱志鑫這才注意到他們正站在標(biāo)有“蘇新皓”的檔案架前。他猶豫了一下,抽出去年的作品集。
蘇新皓的畫風(fēng)嚴(yán)謹(jǐn)精致,每幅作品都無可挑剔,但...
“你很溫柔,”朱志鑫輕聲說,“但把真實的自己藏在完美的技巧后面。就像...”他尋找著合適的詞,“就像透過一層磨砂玻璃看風(fēng)景,美好卻隔著一層距離?!?/p>
館內(nèi)突然安靜下來。朱志鑫抬頭,發(fā)現(xiàn)蘇新皓正深深地看著他,眼中有什么東西在涌動,那是他溫和表面下第一次露出如此真實的情感。
“沒有人這么說過?!碧K新皓的聲音幾乎耳語,“也沒有人...看得這么清楚?!?/p>
朱志鑫突然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太直白,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對不起,我不該妄加評論?!?/p>
“不?!碧K新皓輕輕握住他的手腕,動作輕柔卻讓朱志鑫微微一顫,“你說得對。我總是努力做每個人期望中的蘇新皓,以至于有時候自己都忘了真正想要什么?!?/p>
他的手指溫暖干燥,握住朱志鑫的力道恰到好處,既不會太緊也不會太輕易松開。
“直到我看見你的畫?!碧K新皓繼續(xù)說,“那么直接,那么真實,沒有任何掩飾。就像...”他尋找著比喻,“就像第一縷晨光直接照進黑暗的房間。”
朱志鑫感到自己的心跳加速。他想抽回手,但蘇新皓的目光讓他動彈不得。
“我知道左航警告過你,張極對你表現(xiàn)出興趣,甚至你的室友張澤禹也似乎特別關(guān)注你?!碧K新皓的聲音依然溫柔,但多了一絲堅定,“但請相信,我對你的關(guān)注是不同的。我不是被‘焦點新生’吸引,而是被朱志鑫吸引——那個會畫出那樣真誠畫作的男孩?!?/p>
就在這時,檔案館的門突然被推開。
“蘇干事?”一個學(xué)生會成員探頭進來,“左副會長在找你,說預(yù)算表有問題需要立即處理?!?/p>
蘇新皓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又恢復(fù)了平日溫和克制的表情:“我馬上過去?!彼砷_朱志鑫的手腕,輕聲說,“抱歉,公務(wù)纏身。你可以在這里多待一會兒,離開時記得鎖門?!?/p>
他轉(zhuǎn)身離去,在門口又停步回頭:“志鑫,剛才說的話都是真心的。希望有機會能繼續(xù)我們的談話?!?/p>
門輕輕關(guān)上,留下朱志鑫獨自站在檔案架間。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腕,那里還殘留著蘇新皓握過的溫度??諝庵袕浡f紙和油墨的氣息,陽光緩緩移動,將塵埃照得如同飛舞的金粉。
朱志鑫走到窗前,看見蘇新皓匆匆穿過庭院走向行政樓。走到半路,蘇新皓忽然抬頭望向窗戶,準(zhǔn)確地對上朱志鑫的視線。他微微一笑,抬手輕輕揮了揮,才繼續(xù)前行。
那種被看見、被理解的感覺縈繞在朱志鑫心頭。蘇新皓的溫柔像春日暖陽,令人不自覺想要靠近。但左航的警告也在耳邊回響:“小心那些被星星吸引的人?!?/p>
朱志鑫嘆了口氣,從包中掏出那張左航留下的紙條。陽光照在字跡上,墨跡似乎比之前更加深邃。
他將紙條夾回筆記本,最后看了一眼林浩辰的畫作。那些二十年前的線條和陰影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什么,跨越時空與他對話。
鎖上檔案館的門時,朱志鑫感到自己正在一步步走入一個早已編織好的網(wǎng)中。而最令人不安的是,他并不完全想要掙脫。
陽光正好,溫柔往往是最難抗拒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