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靖宸帶著一身未散的戾氣踏入房內(nèi)，目光如鷹隼般鎖住蜷縮在榻上的林微薇。

地上，跟隨他多年的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尸身未寒，血跡刺目。

他胸口劇烈起伏，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裹著沉痛與冰寒：

“解釋?！彼曇魤旱脴O低，卻重若千鈞。

“在你給出一個能讓我信服的理由之前，林微薇，你哪里也去不了?！?/p>

沒有立刻的定罪，卻比直接的質(zhì)問更令人窒息。

那是一種近乎絕望的、給她最后一次機會坦白的審判姿態(tài)。

林微薇抬起頭，臉上沒有眼淚，只有一種過度驚嚇和悲傷后的麻木蒼白。

她沒有看趙靖宸噴火的眼睛，而是望著地上那具為她擋箭而死的軀體。

聲音輕飄飄，又帶著劫后余生的恍惚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李統(tǒng)領(lǐng)...剛才推開我的時候...好像...想對我說什么...”她頓了頓

極其緩慢地抬起眼，迎上趙靖宸迫人的視線，眼神里是純粹的困惑與痛苦，“殿下，你說...他最后想告訴我的是什么呢？是讓我快跑...還是...他發(fā)現(xiàn)了什么？”

她沒有哭訴，沒有辯解，更沒有像上次那樣情緒失控地反唇相譏。

她只是提出了一個關(guān)于死者最后時刻的疑問，將焦點從自己身上，引回到了事件本身和那舍身救她的侍衛(wèi)身上。

這個問題像一根細針，巧妙地刺破了趙靖宸被憤怒和懷疑充斥的壁壘。

他猛地一怔，視線不由自主地隨著她的話，落回了李統(tǒng)領(lǐng)那張凝固著驚愕與不甘的臉上。

是啊，李三跟他十幾年，忠心耿耿，絕非愚鈍之人。

他拼死保護的，究竟是一個包藏禍心的細作，還是一個無辜被卷入的棋子？

他最后未竟的話，到底是什么？

就在趙靖宸心神震蕩的剎那，門外傳來急促腳步聲和侍衛(wèi)的通報：“殿下！莊外拿住一個想跑的活口！另外，蘇婉清小姐到了，說有十萬火急之事！”

蘇婉清？

趙靖宸猛地回神，眼神復(fù)雜地掃了林微薇一眼，只見她依舊看著李統(tǒng)領(lǐng)的尸身，眼神空洞，仿佛對外界的聲響毫無反應(yīng)。

他壓下翻騰的心緒，厲聲道：“看緊這里！”旋即轉(zhuǎn)身大步而出。

帳內(nèi)，林微薇緊繃的脊背幾不可查地松了一瞬。賭對了。

用李統(tǒng)領(lǐng)的死和未盡的遺言來觸動趙靖宸，比為自己哭訴一百句都有效。

但她心中毫無喜悅，只有濃重的悲涼和疲憊。她利用了一個為她而死之人的最后時刻。

很快，趙靖宸去而復(fù)返，臉色依舊難看，但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里，翻涌的已不僅僅是憤怒，更多了幾分驚疑不定和沉重。

蘇婉清跟在他身后，快速掃過屋內(nèi)情形，目光在林微薇蒼白失神的臉上停留一瞬，便轉(zhuǎn)向趙靖宸。

語速快而清晰：“殿下，婉清查明，王副統(tǒng)領(lǐng)失蹤前，其心腹家眷被一伙人秘密控制，方才尋機脫身來報。根據(jù)描述，那伙人極似二皇子府侍衛(wèi)?！?/p>

她頓了頓，看向地上的尸體和林微薇，聲音沉靜卻有力量：“至于郡主之事，方才莊外擒獲的刺客活口，雖咬毒后神志昏聵，卻反復(fù)囈語‘殿下...信...不是她...錯...’等零星字句。

結(jié)合王副統(tǒng)領(lǐng)之事，幕后之人是誰，意圖為何，想必殿下已有判斷?！?/p>

證據(jù)！直接指向二皇子趙靖安的證據(jù)！以及刺客臨死前無意識的辯白！

蘇婉清帶來的消息，如同驚雷，徹底劈開了趙靖宸心中的迷霧和固執(zhí)的懷疑！

他身形猛地一僵，緩緩轉(zhuǎn)向林微薇，看著她依舊失魂落魄的樣子。

想起她剛才那句關(guān)于李統(tǒng)領(lǐng)遺言的問話，想起她之前所有的“惡行”與關(guān)鍵時刻的“異?！?。

一種前所未有的懊惱和復(fù)雜的情緒猛地攫住了他。

所以，她很可能真的只是棋子，甚至也是目標？所以他差點...？

“...你好生休息?！彼_口，聲音沙啞得厲害，幾乎不像他自己的，“此地...我會加派人手?！?/p>

這話不再是冰冷的看守，而是帶著一絲遲來的、別扭的維護。

蘇婉清適時道：“殿下，此處既已暴露，絕非久留之地?！?/p>

趙靖宸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恢復(fù)冷厲，但那份冷厲不再針對林微薇：“我知道。即刻準備轉(zhuǎn)移！”

他走到林微薇面前，伸出手，不是要抓她，而是停在她面前，語氣依舊硬邦邦，卻含著一絲極細微的緩和：“能走嗎？”

林微薇看著眼前這只骨節(jié)分明、剛剛還恨不得掐死她的手。

沉默了片刻，沒有去扶，而是用自己的右手撐著想站起來，卻因體力不支和左臂劇痛晃了一下。

趙靖宸眉頭一擰，不再多問，直接伸手扶住了她的右臂，力道不容拒絕，卻也小心避開了她的傷處。

肌膚相觸，兩人皆是一頓。

林微薇垂下眼睫，掩去所有情緒。

趙靖宸喉結(jié)微動，最終什么也沒說，扶著她向外走去。

心牢稍破，隔閡猶在。

但至少，他們暫時站在了同一陣線。

但逃亡的路上，危機四伏，而比刺客更危險的，是那無所不在的系統(tǒng)，和彼此間難以言說的心結(jié)與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