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讀課的鐘聲敲到第三下時，沈青楓的目光仍鎖在斜前方的空座位上。那是江清渡的位置，桌面鋪著她常用的淺藍格子桌布，角落壓著半塊沒吃完的薄荷糖——昨天她還笑著說“這個提神，下次分你一塊”，可現(xiàn)在，椅背上空蕩蕩的，連她常背的淺灰書包都沒出現(xiàn)。

他指尖揣著枚剛壓好的梧桐葉書簽，是周末在老校區(qū)的梧桐樹下?lián)斓?，葉脈被他仔細壓得平整，本想今早遞給她，說“跟你上次夾在筆記里的很像”。可直到課代表收作業(yè)喊到“江清渡”，回應(yīng)的只有一片安靜，那枚書簽在掌心被攥得發(fā)皺。

課間，沈青楓攔住了江清渡的前桌。男生撓了撓頭，語氣遲疑：“她……昨天下午就走了，說是要休學(xué)，聽她家里人說，得回家好好養(yǎng)身體?！?/p>

“養(yǎng)身體？”沈青楓的聲音頓了頓，心里忽然發(fā)緊，“她之前不還好好的嗎？上周還跟我一起討論月考的壓軸題?！?/p>

男生沒再多說，只從抽屜里拿出個牛皮信封遞給他：“這是她留的，說一定要交給你，還說……別找她，也別問她去了哪兒。”

信封很薄，封面上沒寫名字，只在右下角用鉛筆描了片小小的梧桐葉，和他口袋里的那枚幾乎重合。沈青楓捏著信封，指尖觸到里面硬邦邦的東西——是枚同樣的梧桐葉書簽，邊緣還帶著點細絨，像她之前遞東西時輕輕碰到他指尖的溫度。

他忽然想起五天前的傍晚，在教學(xué)樓樓下跟老師聊出國交流的事?！皟赡?，去國外的生物實驗室”，他當時說得認真，沒注意到不遠處的香樟樹下，江清渡背著書包站了很久，臉色比平時更白，卻還是朝他輕輕點了點頭。他當時還想跟她約“等我回來，給你帶那邊的標本”，最后只說了句“明天見”。

現(xiàn)在才懂，那時她沒接話的沉默，不是害羞，是沒說出口的告別。

上課鈴響了，沈青楓把信封放進書包最里層，再抬頭時，陽光透過窗戶落在空桌上，桌布的格子影子晃啊晃，卻再也等不到那個會輕輕說“借過，我坐里面”的姑娘。他摸出口袋里的梧桐葉書簽，夾進江清渡沒帶走的數(shù)學(xué)筆記里，書頁間還留著淡淡的消毒水味，混著薄荷糖的清苦，像她每次低頭解題時，悄悄忍住的輕咳。

“江清渡，”他對著空座位輕聲說，聲音輕得被風(fēng)吹散，“你怎么連‘再見’都沒跟我說?！?/p>

沈青楓收拾出國行李時，那封牛皮信封被從書包夾層翻了出來。信封邊角已經(jīng)磨得發(fā)毛，右下角的梧桐葉鉛筆印暈開一點，像江清渡當時沒說完的話，在他心里壓了快一周。

他終于拆開信封，里面除了枚梧桐葉書簽，只有一張折得整齊的便簽。字跡很輕，是她慣有的小楷，只寫了三行：“沈青楓，祝你出國順利。別找我，我會好好‘養(yǎng)身體’。還有，梧桐葉會等秋天?！?/p>

“養(yǎng)身體”三個字被畫了道淺線，沈青楓指尖反復(fù)摩挲著那處，忽然想起之前的細節(jié)——她總在課間偷偷擦汗，校服袖口總帶著淡淡的消毒水味，上次討論題目時，她忽然低頭咳了兩聲，指尖攥著筆桿，指節(jié)泛白。他當時只問了句“要不要喝水”，她笑著搖頭說“沒事，有點感冒”。

原來那些“沒事”，都是她藏起來的疼。

行李箱最底層，他放了江清渡沒帶走的數(shù)學(xué)筆記，夾著兩枚梧桐葉書簽——一枚是她留的，一枚是他撿的。旁邊還放了個空的標本盒，是他本來準備裝滿國外的樹葉帶回來的，現(xiàn)在盒蓋上貼著張便簽，寫著“等我回來，找你一起看梧桐葉落”。

出發(fā)去機場那天，沈青楓最后看了眼教室方向。隔著校門，能看見老梧桐樹枝椏晃蕩，陽光落在江清渡的空桌上，淺藍格子桌布被風(fēng)吹得輕輕動。他握緊口袋里的信封，心里忽然有個念頭：兩年不算長，等他回來，一定要找到她，聽她好好說一句“我回來了”，還要告訴她，他早就知道，她不是“感冒”，只是在獨自扛著很難的事。

飛機起飛時，沈青楓看著窗外漸漸變小的城市，把那枚帶著她字跡的便簽放進錢包。陽光透過舷窗落在便簽上，“梧桐葉會等秋天”幾個字亮得晃眼，他忽然笑了笑，在心里說：“江清渡，我也會等。等秋天，等你，等我們再一起撿梧桐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