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春來得早,紀念碑旁的花壇里,那顆去年深秋埋下的薔薇花種已冒出嫩芽,淡綠的葉片頂著晨露,在陽光下舒展。南宮離蹲在花壇邊,指尖輕輕拂過葉片上的絨毛,頸間的薔薇玉佩隨著動作輕晃,與嫩芽相映成趣。
“慢點,別碰壞了。”墨走過來,手里提著剛買的花肥,玄黑的休閑外套搭在臂彎,露出里面干凈的白襯衫。他將花肥放在一旁,蹲下身幫南宮離攏了攏被風吹亂的發(fā)絲,猩紅的眸子里盛著晨光,溫柔得能溺出水,“林野說這品種喜肥但怕燒根,得少放些。”
自從去年九月十八那日之后,他們便多了個習慣——每周都來紀念碑旁看看。有時是給薔薇澆水,有時是幫社區(qū)打掃花壇,偶爾會遇到來獻花的老人,聽他們講那些藏在歲月里的故事。
“小遠和念呢?”南宮離往路口望了望,往常這時候,兩個孩子早該提著水桶跑來了。
“被沈辭拉住了,說是要帶他們去買祭奠用的白菊?!蹦f著,拿起小鏟子給嫩芽培土,動作輕得像呵護易碎的珍寶,“昨天社區(qū)主任說,今天有位老兵要來,給孩子們講當年的事。”
正說著,遠處傳來小遠的歡呼聲。沈辭牽著念的手走在前面,兩個孩子手里各捧著一束白菊,花瓣上還帶著水珠;林野跟在后面,背著醫(yī)藥箱,白大褂的口袋里露出半截筆記本——他總愛記錄老兵的口述,說這些都是“活著的歷史”。
“離姐姐!墨哥哥!”小遠跑到花壇邊,小心翼翼地將白菊放在紀念碑前的石階上,“沈辭哥哥說,白菊是用來告慰先烈的,就像我們給瑤姐姐獻花一樣?!?/p>
念也學著小遠的樣子放好花,仰著小臉看向南宮離:“老師說,先烈就是保護我們的英雄,和墨哥哥當年保護離姐姐一樣厲害。”
南宮離蹲下身,摸了摸念的頭,眼眶微微發(fā)熱。她想起瑤撲向家主時的決絕,想起沈辭擋在密道前的背影,那些在莊園里為守護而犧牲的人,和眼前紀念碑所紀念的英雄,其實都懷著同樣的赤誠——用自己的力量,護所愛之人周全。
不一會兒,社區(qū)主任陪著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人走了過來。老人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舊軍裝,胸前掛著幾枚勛章,雖拄著拐杖,脊背卻挺得筆直??吹郊o念碑前的白菊和忙碌的幾人,老人渾濁的眼睛里泛起微光。
“張爺爺,您來了。”沈辭上前扶住老人,將準備好的小馬扎遞過去。
老人坐下后,目光落在紀念碑上,久久沒有說話。過了許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沙啞卻有力:“當年我和戰(zhàn)友們守陣地,子彈打光了就用石頭砸,沒人敢后退一步——身后就是家鄉(xiāng),退了,老百姓怎么辦?”
孩子們圍在老人身邊,聽得聚精會神。小遠攥緊了拳頭,小聲說:“爺爺,你們好勇敢,就像墨哥哥當年打叛徒一樣!”
老人笑了,指了指花壇里的薔薇嫩芽:“你們現(xiàn)在種的花,開了肯定好看。當年我們打仗,就是盼著以后老百姓能在沒硝煙的地方,安安穩(wěn)穩(wěn)地種花、過日子。”
林野翻開筆記本,認真地記錄著老人的話,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張爺爺,您說的這些,我會記下來,講給更多人聽。”他想起陳醫(yī)師寄來的老醫(yī)書,那些在戰(zhàn)火中流傳下來的救死扶傷的方子,和老人的故事一樣,都是值得珍視的傳承。
臨近中午,老人要離開了。臨走前,他摸了摸小遠的頭,又看了看南宮離和墨:“你們年輕人有心了,記住這些,比什么都強?!?/p>
送走老人后,幾人坐在花壇邊的長椅上。陽光穿過梧桐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薔薇嫩芽在風里輕輕晃動,像是在回應著什么。
“張爺爺說的沒錯,記住就是最好的傳承。”南宮離拿起一旁的水壺,給嫩芽澆了些水,“就像我們記住母親的囑咐,記住瑤和沈辭的犧牲,才能守住現(xiàn)在的安穩(wěn)。”
墨握住她的手,指尖與她掌心的舊疤相貼:“以后每年的今天,我們都來這里。帶新的花種,聽新的故事,讓這些記憶,和薔薇一起生根發(fā)芽?!?/p>
沈辭看著念和小遠在花壇邊追逐嬉戲,笑著補充:“等薔薇開花了,我們就編花環(huán),戴在紀念碑上。告訴先烈們,他們盼的日子,真的來了?!?/p>
林野合上筆記本,推了推金絲眼鏡,目光落在生機勃勃的嫩芽上:“我還要把這些故事整理成冊子,和那些老醫(yī)書放在一起,留給以后的人看?!?/p>
風拂過花壇,帶來淡淡的泥土清香。那顆小小的薔薇嫩芽,在眾人的守護下,正迎著陽光茁壯成長。就像那些刻骨銘心的記憶,在一代又一代人的銘記與傳承中,永遠不會褪色。
燼宮的血與火早已塵封,但守護與銘記的初心,卻在江南的春風里,伴著薔薇的花信,永遠延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