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段時間。
陽光金燦燦地灑滿山谷,溪流淙淙,水波粼粼,折射著碎鉆般的光芒。許燼的傷已好了八九成,動作利索了許多,只是右臂還需小心著些。紀(jì)珛看他整日在屋里悶得發(fā)慌,便提議去下游水緩處捉魚。
河水清涼沁人,沒過小腿肚。許燼起初還有些笨拙,學(xué)著紀(jì)珛的樣子,目光銳利地盯著水下游弋的魚影,屏息凝神,然后快準(zhǔn)狠地將削尖的木杈刺下去——自然是屢屢落空,濺起好大水花,惹得一旁的紀(jì)珛嘴角微不可察地彎了一下。
許燼有些懊惱,一抬頭,正好看見紀(jì)珛那抹還沒來得及完全收斂的笑意。陽光下的紀(jì)珛,褪去了平日里的清冷疏離,眉眼間竟有幾分難得的生動。許燼心頭一動,惡作劇的念頭突起,他故意用腳撩起一捧河水,嘩啦一下,精準(zhǔn)地潑了紀(jì)珛半身。
紀(jì)珛猝不及防,被冰涼的河水激得一個哆嗦,愣在原地。水珠順著他額前的發(fā)絲滴落,劃過他微微愕然的臉頰。他大概是從來沒遇到過這樣幼稚的“襲擊”,一時間竟沒反應(yīng)過來。
許燼看著他難得呆愣的模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那笑聲似乎驚醒了紀(jì)珛。他眼神閃了閃,看向笑得開懷的許燼,忽然也彎下腰,手掌迅疾地在水面一劃,一道清晰的水簾便朝著許燼反撲過去。
“喂!”許燼笑著躲閃,卻哪里躲得開,頓時也成了落湯雞。
一場突如其來的水仗就這樣開始了。兩人仿佛回到了懵懂無知的孩童時代,忘了年齡,忘了身份,忘了深山的寂靜和過往的沉重,只是盡情地互相潑水、躲閃、追逐笑鬧。許燼仗著個子高些,攻勢猛烈;紀(jì)珛則更靈活,總能巧妙地避開,并予以精準(zhǔn)反擊。
陽光下,水花四濺,晶瑩剔透,映照著兩張暢快淋漓的笑臉。許燼很久沒有這樣開懷大笑過了,而紀(jì)珛……他似乎從未如此放縱地笑過,清朗的笑聲混著水流聲,在山谷間輕輕回蕩。
直到夕陽西斜,將兩人的身影拉得長長的,他們才精疲力盡地停下,互相看著對方濕透滴水的頭發(fā)和衣裳,又是一陣忍俊不禁。
拎著寥寥幾條“戰(zhàn)利品”,他們踩著夕陽的余暉往回走。經(jīng)過山腳下那個只有幾戶人家的小小村落時,有炊煙裊裊升起,幾聲犬吠雞鳴傳來,透著安寧。
回木屋的路變得有些不同。
嬉鬧時的熱烈和暢快漸漸沉淀下去,一種微妙而靜謐的氣氛在兩人之間彌漫開來。他們依舊并肩走著,距離不遠不近,卻沒有人再開口說話。
偶爾手臂會不經(jīng)意地輕輕碰觸到,又很快分開,那短暫的接觸卻像帶著細微的電流,讓心跳漏掉一拍。
許燼偷偷側(cè)目看紀(jì)珛。夕陽給他清瘦的側(cè)臉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邊,長長的睫毛上似乎還掛著未干的水珠,微微顫動。他似乎感知到許燼的目光,卻沒有回望,只是目視前方,嘴角那抹極淡的、尚未完全消失的笑意,讓他看起來柔和得不可思議。
紀(jì)珛的心也并不平靜。方才水中許燼大笑的模樣,那雙總是盛著外界繁華光影的眼睛,此刻卻清晰地只映著他的倒影。手臂相碰時傳來的溫度,似乎比河水更灼人。
有些東西,像種子破土,悄無聲息,卻再也無法忽視。
他們似乎都察覺到了某種悄然滋生的、不一樣的心意,在胸腔里鼓脹著,發(fā)著燙。但那感覺太陌生,太朦朧,誰也不敢先去觸碰,更不敢輕易說破。
于是,只能沉默。
將這未曾命名的悸動,小心翼翼地揣進各自的心里,帶著一絲甜,一絲慌,和一絲不知所措的期盼。
木屋的輪廓終于出現(xiàn)在視野盡頭,靜靜地佇立在暮色里,如同一個溫暖的巢。
“到了。”紀(jì)珛輕聲說,率先推開了那扇簡陋的木門。
“嗯。”許燼應(yīng)著,跟在他身后走了進去。
門在身后合上,將漫天霞光和那未曾言說的心事,一同關(guān)在了這方小小的天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