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風(fēng)帶著刺骨的寒意,吹過廢墟,發(fā)出嗚咽般的聲響。錢浩的鼾聲時斷時續(xù),鄭毅和Lisa蜷縮在一起,睡夢中也不安穩(wěn)。蘇小婉靠著半截斷墻,閉著眼,但林辰知道她醒著,她的聽覺遠(yuǎn)比表現(xiàn)出來的敏銳。
雷震的呼吸粗重,每一次吸氣都帶著壓抑的痛楚。他的左臂腫得更高,皮膚透出不祥的紫紅色。
“你必須處理一下,”林辰的聲音低得幾乎融在風(fēng)里,“感染了就完了。”
雷震咬咬牙,沒反駁。傷勢比他想的重。
林辰拿出醫(yī)療包里剩下的最后一點消毒水和干凈繃帶,示意雷震轉(zhuǎn)過身,擋住可能存在的鏡頭視角。他小心翼翼地解開臨時固定,借著微光,看到傷口處已經(jīng)發(fā)炎腫脹,觸手滾燙。
“媽的…”林辰低罵一句,節(jié)目組給的藥效有限。
蘇小婉無聲地遞過來一小把搗碎的、帶著清涼氣味的草葉?!败嚽安莺推压?,”她輕聲解釋,依舊閉著眼,仿佛在說夢話,“有點用?!?/p>
林辰深深看了她一眼,沒有多問,將草葉敷在雷震傷處,再重新包扎好。雷震悶哼一聲,額角滲出更多冷汗,但腫脹處的灼熱感似乎減輕了一絲。
“謝了?!崩渍饛难揽p里擠出兩個字,不知是對林辰還是對蘇小婉。
“計劃?!绷殖窖院喴赓W,目光掃過那個他之前留意到的攝像頭盲區(qū)。那是一片被巨大坍塌物遮擋的區(qū)域,只有一個角度刁鉆的攝像頭能覆蓋邊緣,且轉(zhuǎn)動緩慢。
“我當(dāng)餌?!崩渍鸷敛华q豫,用下巴指了指自己的傷臂,“這德行,跑是跑不快了,但鬧出點動靜吸引火力還行?!?/p>
“不是讓你送死?!绷殖綋u頭,“我們需要精確 timing。你去東南角,那里有個廢棄的通風(fēng)井,弄出足夠大的動靜,吸引大部分獵犬和鏡頭。我和小婉趁機潛入盲區(qū)探查?!?/p>
“地下入口?”雷震問。
“可能?!绷殖近c頭,“那句‘最深的陰影’,還有地鐵站的經(jīng)歷,地下肯定有文章?!?/p>
“風(fēng)險太大,”雷震反對,“你們兩個,一個傷,一個…”他看了眼蘇小婉,沒把“弱”字說出口,“下面什么情況根本不知道。”
“所以只是探查,不是強攻?!绷殖窖凵皲J利,“我們必須知道更多。阿倫和趙美琪到底怎么樣了?‘第二階段’是什么?克羅諾斯想干什么?光躲下去,我們遲早會被一個個耗死?!?/p>
雷震沉默了,他知道林辰是對的。被動防御,只有死路一條。
“好?!彼罱K點頭,“怎么信號?”
“響聲為號。你弄出最大動靜后,我們會行動。一小時內(nèi),無論有無發(fā)現(xiàn),都必須撤回這里匯合?!绷殖筋D了頓,加重語氣,“保命第一。”
天光微亮,加速時間尚未開始。錢浩等人還在沉睡。
雷震深吸一口氣,用右手拍了拍林辰?jīng)]受傷的肩膀,然后毅然轉(zhuǎn)身,朝著東南角的通風(fēng)井方向潛行而去。他的背影因傷臂而有些微傾斜,卻依舊帶著一股一往無前的決絕。
林辰和蘇小婉屏息等待。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寂靜得令人心慌。
突然——
“轟!?。 ?/p>
一聲巨大的爆炸般的聲響從東南方向傳來!緊接著是金屬扭曲撕裂的刺耳噪音,以及雷震運足了中氣、故意放大到夸張程度的怒吼:“來??!你們這些鐵皮罐頭!爺爺在這兒!”
瞬間,整個場地的獵犬都被驚動了!機械運轉(zhuǎn)聲從四面八方響起,如同被驚擾的蜂群,瘋狂涌向聲源方向。空中甚至傳來無人機高速掠過的嗡鳴。
直播鏡頭必然全部被這突如其來的、極具爆發(fā)力的沖突所吸引。
“走!”林辰低喝,與蘇小婉如同兩道影子,悄無聲息地滑向那片攝像頭盲區(qū)。
盲區(qū)位于一片半塌的廠房深處,地面堆積著瓦礫和生銹的金屬廢料。如林辰所料,這里幾乎沒有攝像頭覆蓋。
“這里。”蘇小婉蹲下身,拂開地面厚厚的灰塵,露出一個幾乎與地面平齊、銹跡斑斑的鐵蓋,上面有一個簡陋的拉環(huán)。若非刻意尋找,根本不可能發(fā)現(xiàn)。
沒有鎖。
兩人合力,費力地拉開沉重的鐵蓋。一股混合著霉味、鐵銹和某種難以形容的消毒水氣味的風(fēng)從下方涌出,帶著一股冰冷的寒意。一道狹窄的、銹蝕的鐵梯向下延伸,沒入深不見底的黑暗。
下面果然另有乾坤!
林辰打開地圖設(shè)備,屏幕卻閃爍了一下,信號極其微弱?!跋旅嬗懈蓴_?!?/p>
蘇小婉從口袋里掏出兩截小小的熒光棒,掰亮后遞給林辰一根?!靶⌒摹!彼穆曇粼讵M窄的通道里激起輕微的回音。
林辰率先向下爬去,肋下的傷口被鐵梯摩擦,傳來陣陣刺痛,他咬牙忍住。蘇小婉緊隨其后。
梯子很長,仿佛通往地心。越往下,空氣越冰冷,那股消毒水的味道也越發(fā)濃烈,還隱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像是某種化學(xué)制劑或者…福爾馬林的味道。
林辰的心沉了下去。
終于踏到實地。腳下是冰冷的水泥地。借著手里的熒光棒和遠(yuǎn)處似乎應(yīng)急燈發(fā)出的微弱綠光,他們看清了所在——一條狹窄的、看不到盡頭的走廊。墻壁是冰冷的金屬板,沒有任何裝飾,只有一些粗大的管道和線纜沿著天花板延伸。
這里與地面上模擬的自然或城市環(huán)境截然不同,是純粹的、功能性的、冰冷的工業(yè)結(jié)構(gòu)。
“實驗區(qū)…”蘇小婉輕聲道,聲音里帶著壓抑的恐懼。
走廊兩側(cè)有一些厚重的金屬門,大多緊閉,門上有著小小的觀察窗,但里面一片漆黑??諝饫飶浡环N低沉的、持續(xù)不斷的嗡鳴聲,像是大型設(shè)備的運行噪音。
他們小心翼翼地前行,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里被放大,顯得格外突兀。
突然,蘇小婉拉住林辰,指了指前方一個轉(zhuǎn)角。有說話聲傳來!
兩人立刻閃身躲進(jìn)一個門洞的陰影里。
兩個穿著白色制服、像是技術(shù)人員的人邊走邊聊,聲音在走廊里回蕩。
“…7號實驗體數(shù)據(jù)波動很大,情緒峰值又破表了?!?/p>
“正常,‘淘汰’刺激比直接抓捕強烈多了?!^眾選擇’這招真是絕了?!?/p>
“克羅諾斯那幫瘋子就喜歡這種數(shù)據(jù)…對了,送‘休息室’的那兩個,預(yù)處理做完了嗎?”
“嗯,明天送‘農(nóng)場’進(jìn)行深度采樣??上Я耍莻€叫阿倫的,聲帶條件其實不錯…”
“少廢話,趕緊走,這層信號差得很,監(jiān)控老是掉線…”
兩人的腳步聲逐漸遠(yuǎn)去。
林辰和蘇小婉僵在陰影里,渾身冰冷。
實驗體…情緒峰值…淘汰刺激…觀眾選擇…休息室…農(nóng)場…深度采樣…
每一個詞都像一把重錘,砸碎了他們最后的幻想。
阿倫和趙美琪根本沒有在什么“舒適的后臺休息室”!他們成了“實驗體”,即將被送去所謂的“農(nóng)場”進(jìn)行“深度采樣”!
那是什么?切片研究嗎?
一股寒意從脊椎直沖頭頂。
必須找到證據(jù)!必須知道更多!
等那兩人消失,林辰和蘇小婉繼續(xù)深入。走廊盡頭是一扇雙開的厚重氣密門,旁邊有一個電子鎖控制臺,屏幕暗著。
蘇小婉仔細(xì)觀察門縫和鎖孔:“需要密碼或權(quán)限卡?!?/p>
看來此路不通。
就在這時,旁邊一扇虛掩著的門里,傳來微弱的、斷斷續(xù)續(xù)的…嗚咽聲?
兩人對視一眼,林辰輕輕推開門。
這是一個狹小的房間,像是儲物間,堆著一些雜物和廢棄的電子設(shè)備。角落里,一個身影蜷縮著,正在低聲哭泣。
是Lisa!
她怎么會在這里?!
Lisa聽到動靜,驚恐地抬起頭,臉上淚痕交錯,看到是他們,先是愣住,隨即爆發(fā)出更大的恐懼:“走!快走!別管我!他們是怪物!都是怪物!”
她語無倫次,精神似乎已經(jīng)崩潰。
“Lisa!冷靜點!你怎么下來的?”林辰抓住她的肩膀,壓低聲音問。
“錢…錢浩…”Lisa渾身發(fā)抖,“他說發(fā)現(xiàn)了一個秘密通道,能躲開獵人…帶我下來…然后…然后他不見了…我看到了…看到了…”她猛地捂住眼睛,仿佛看到了極其恐怖的景象。
“看到什么了?”蘇小婉柔聲問,試圖安撫她。
“籠子…好多玻璃籠子…里面有人…在睡覺…身上插著管子…阿倫…我看到阿倫了!他在一個籠子里!他在哭!但他醒不過來!”Lisa的聲音尖利起來,“還有美琪姐!她…她的眼睛是睜著的!但里面什么都沒有了!空了!”
她的話讓林辰和蘇小婉如墜冰窟。
玻璃籠子…插著管子…深度采樣…
“錢浩呢?他去哪兒了?”林辰急問。
“我不知道…他把我推到這里,鎖上了門,說…說我去換…”Lisa哭得喘不上氣,“他說我這種沒用的花瓶,最適合當(dāng)‘材料’…”
叛徒!
錢浩果然找到了另一條路下來,并且選擇用Lisa來換取自己的“價值”!他投靠了節(jié)目組,或者說,投靠了克羅諾斯!
就在這時,走廊遠(yuǎn)處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和嚴(yán)厲的呼喝!
“檢查所有區(qū)域!剛收到異常信號!可能有老鼠溜下來了!”
被發(fā)現(xiàn)了!
一定是錢浩告的密,或者他們觸發(fā)了什么隱藏傳感器!
“走!”林辰當(dāng)機立斷,拉起幾乎癱軟的Lisa,和蘇小婉一起沖出儲物間。
來不及原路返回了!身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他們只能朝著更深處、更黑暗的通道跑去!
冰冷的空氣裹挾著消毒水和恐懼的味道,涌入肺部。地下低語不再模糊,化作了追命的腳步聲和厲喝。
他們能逃出去嗎?雷震在上面怎么樣了?
直播仍在繼續(xù),地面上的觀眾們,是否看到了東南角雷震那場孤勇的、吸引了一切火力的表演?他們可曾想到,璀璨舞臺之下,真正的殘酷才剛剛揭開冰山一角?
而他們這三只誤入深淵的老鼠,能否將地獄的低語,帶回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