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點零七分,會議室的空調發(fā)出輕微的嗡鳴。王振東的手還停在桌面上,那張寫有郵箱的紙條像一片枯葉落在深色木紋上。姜姝沒立刻去拿,只是盯著他額角未干的汗珠,聽見他呼吸節(jié)奏亂了一拍。
她伸手,將紙條抽走,指尖擦過桌面,動作輕得沒有聲音。折疊兩次后塞進西裝內袋,位置緊貼昨夜藏羊皮卷副本的地方。
“灰殼通道?”她問,聲音不高,也不低。
王振東喉結動了動,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婚戒?!笆恰环N加密跳轉系統(tǒng)。資金從這里出去,會經過三個中轉賬戶,每個都在不同國家,用不同幣種結算。最后落點查不到?!?/p>
“誰設的?”
“我不知道?!彼麚u頭,眼神躲閃,“但權限在集團海外事務部直連通道里,需要雙重密鑰——一個在你父親保險柜,另一個……據(jù)說是厲家那邊的人掌握。”
姜姝站起身,繞過長桌走向門口。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幾乎沒發(fā)出聲響。手搭上門把前,她頓了一下:“你女兒今天放學走了新路線,穿了校服外套。有人在校門對面拍照,但不是記者。”
王振東猛地抬頭,臉色變了。
她沒回頭。“我讓人換了她的接送車。接下來三天,她不會出現(xiàn)在原定地點。你繼續(xù)做事,當什么都沒發(fā)生?!?/p>
門開又關,走廊燈光亮起。秘書站在工位旁,見她出來,下意識挺直背脊。姜姝說:“調一份厲云霆過去六個月的出入境記錄,紙質檔送到我辦公室,不要走內部系統(tǒng)?!?/p>
“是?!?/p>
電梯上升途中,她靠在角落,閉眼。讀心術的效果早已消失,但她記得王振東腦中反復閃現(xiàn)的三個詞:黑潮、三號賬戶、反追蹤協(xié)議。這些不屬于財務總監(jiān)該知道的東西,像是被迫記住又不敢深想的暗語。
二十三層到了。
辦公室門關著,她刷卡進入,第一件事是拉上窗簾。陽光被擋在外面,室內只剩下臺燈的暖光。她從抽屜取出備用機,確認SIM卡插穩(wěn),撥通號碼。
電話響了兩聲接通。
“陳默。”她說,“我要查一個賬戶,開戶行是塞浦路斯國際信托銀行,具體戶名未知,但有一個臨時注冊郵箱。”她報出那串字符,“最近三筆交易IP地址,我會通過離線郵件發(fā)你?!?/p>
對方沉默幾秒。“這種賬戶背后通常有法律屏障,查起來很慢?!?/p>
“我不需要合法途徑?!彼揭巫永铮种篙p敲桌面,“我要的是路徑,不是證據(jù)。錢去了哪里,轉了幾道,最終匯向哪個實體。”
“費用翻倍。”
“定金打你瑞士賬戶,尾款事成再付?!彼D了頓,“所有通訊必須走加密離線郵件,不接語音,不用實名設備。每封信只能打開一次,閱后自動銷毀?!?/p>
“可以?!?/p>
“還有?!彼龎旱吐曇?,“如果聽到‘黑潮’這個詞,不管出現(xiàn)在哪條信息里,立刻中斷調查,清除所有數(shù)據(jù),切斷設備電源。明白嗎?”
電話那頭靜了兩秒?!懊靼?。但這代號……你從哪聽來的?”
“別問來源。”她掛斷前最后一句,“也別留備份?!?/p>
手機放回抽屜,她打開另一臺筆記本,接入離線網絡。財務系統(tǒng)模擬圖展開在屏幕上,她手動輸入已知信息:姜氏原料采購名義支出,收款方為空殼公司“諾森貿易”,注冊地塞浦路斯;該公司賬戶每月接收五至八筆小額匯入,金額分散,幣種混雜;每隔三十天,一筆大額資金會被劃出,轉入另一家名為“維蘭資本”的百慕大公司。
她標出三次轉賬時間點,發(fā)現(xiàn)間隔極為規(guī)律——正好卡在每個財季審計結束后的第七天。
鼠標滑動,她將兩家公司的法人信息并列對比。面部識別結果顯示,雖然登記照片不同,但五官骨骼匹配度高達百分之九十二,瞳距、鼻梁傾斜角度完全一致。這不是真人,是同一套生物模板生成的虛擬身份。
她退出系統(tǒng),取出便簽本,寫下三行字:
境外洗錢
多層嵌套
代號黑潮
筆尖在最后一行停留片刻,隨后合上本子,夾進檔案袋。里面除了筆記,還有羊皮卷的復印件和殺手令牌的掃描件。她將袋子鎖進辦公桌最底層抽屜,鑰匙取下,纏在手指上轉了一圈,再收進口袋。
五點十八分,秘書敲門進來,遞上一疊紙質文件?!皡栐砌某鋈刖秤涗?,按您要求沒走電子流程?!?/p>
姜姝接過,快速翻看。過去半年,他共出境九次,其中六次目的地為東南亞,申報用途為“商務考察”。但每次停留時間極短,最長不過三天,且航班記錄顯示,有兩次他在同一天內往返新加坡與馬尼拉。
她抽出一支紅筆,在六月十一日那欄畫了個圈。那天他飛往雅加達,落地后三小時,有一筆五十萬美元的資金從“諾森貿易”賬戶轉出,流向一家印尼本地物流公司。
巧合?還是同步指令?
她把文件放在一邊?!巴ㄖ狪T部,明天早上八點前,把厲云霆辦公室的所有終端設備做一次深度掃描,包括廢棄打印機和舊硬盤。理由是例行數(shù)據(jù)清理?!?/p>
“可他那邊會不會……”
“我說了算?!彼粗貢?,“另外,把他過去三個月的門禁刷卡記錄調出來,特別是非工作時間進出總部的次數(shù)。”
秘書點頭退出。
房間再次安靜下來。她起身走到窗邊,掀開窗簾一角。城市燈火已經亮起,遠處一棟寫字樓的LED屏正在播放財經新聞,姜氏股價回升的消息滾動播出。畫面一閃而過,接著切入廣告。
她松開手,布料垂落。
桌上的茶杯還是涼的,一口沒動。她端起來倒進盆栽,順手把杯子放進抽屜。
六點整,手機震動。是陳默的回信,經由離線郵件通道送達。內容只有一句:**已收到初始資料,開始溯源,預計七十二小時內反饋。**
她刪掉消息,關機。
整個樓層只剩她一間辦公室亮著燈。她坐在黑暗邊緣,臺燈的光線斜斜切過桌面,照在那本合上的便簽本上。“黑潮”兩個字被陰影蓋住,只露出一點筆畫的痕跡。
樓下傳來清潔工推車的聲音,漸行漸遠。
她打開抽屜,取出一枚U盤,插入電腦。屏幕閃了一下,跳出加密界面。她輸入密碼,載入一段視頻——碼頭監(jiān)控截圖拼接而成的畫面,厲云霆站在一輛黑色商務車旁,正將一個金屬箱交給一名戴帽男子。那人轉身時,袖口露出半截紋身,形狀像一道扭曲的波浪。
她暫停畫面,放大局部。
那不是普通紋身。
線條走勢帶有符文特征,和羊皮卷邊緣的刻痕有相似韻律。
她退出視頻,拔出U盤,握在掌心。金屬外殼冰涼,邊緣微微硌著皮膚。
窗外,一輛銀灰色轎車緩緩駛過公司正門,車燈掃過玻璃幕墻,映出她半張側臉。車內無人,駕駛座車門虛掩,像是剛有人離開。
她沒起身查看。
而是將U盤放進公文包最里層,順手摸了摸內襯夾層。那里藏著一把薄刃,不是金屬,是靈力凝結而成,觸感如寒冰。
七點十二分,她熄燈離開。
電梯下行時,手機在包里輕輕震了一下。她沒掏出來看。
走出大樓,風迎面吹來。她抬手扶了扶馬尾,眼角朱砂痣在路燈下泛著微光。
街角便利店的監(jiān)控探頭轉動半圈,鏡頭對準她離去的方向,紅燈閃爍兩下,隨即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