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白光如同監(jiān)獄的探照燈,將狹窄的后巷照得無所遁形。雨水在光柱中瘋狂舞動,像無數(shù)銀針扎向地面。林默和雷霆被死死鎖定在光圈中央,腳步聲響徹巷子兩端,迅速逼近——不是雜亂的步伐,而是訓(xùn)練有素的、帶著金屬鞋跟敲擊濕滑石板的清脆聲,壓迫感十足。
林默的心臟狂跳,幾乎要撞破胸腔。剛才與雷霆的對話還在腦中回蕩——“鑰匙”、“門”、“智者”——這些碎片像炸彈一樣炸開他本就混亂的記憶。但此刻,生存的本能壓倒了一切。他身體緊繃,匕首已悄然出鞘半寸,冰涼的金屬觸感讓他稍微清醒。他側(cè)頭瞥向雷霆,對方臉上沒有驚慌,只有一種沉郁的、近乎認(rèn)命的憤怒,那道疤痕在強光下顯得更加猙獰。
“看來,‘歡迎儀式’比預(yù)想的要快?!崩做穆曇舻统粒瑤е唤z嘲諷的苦澀。他沒有看林默,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光源后的陰影,“是‘清道夫’,鄭雄手下的專業(yè)處理隊。動作快,下手狠,不留活口是他們的信條?!?/p>
清道夫。林默胃里一陣翻攪。這名字本身就透著血腥味。他握緊匕首,指節(jié)發(fā)白。難道剛才的對話一直被監(jiān)聽?鄭雄的觸手竟然伸得這么長,這么準(zhǔn)?
“怎么突圍?”林默強迫自己冷靜,聲音壓得極低,幾乎被雨聲淹沒。他不能死在這里,至少不能在找回真相前死掉。那個模糊的側(cè)影——“智者”——像一根刺,扎得他心痛。
雷霆沒有立即回答。他微微弓起身子,像一頭蓄勢待發(fā)的獵豹,雨衣下的肌肉輪廓清晰可見?!白筮?,第三個垃圾桶后面,有個老舊的雨水排水口,鐵柵欄銹蝕了,勉強能容一個人鉆進去。下面連著廢棄的地下管網(wǎng),錯綜復(fù)雜,是他們監(jiān)控的盲區(qū)?!彼Z速極快,眼神卻死死盯著前方逐漸清晰的人影,“我擋住他們,你走?!?/p>
“什么?”林默一愣,難以置信地看向雷霆。讓他先走?這個剛剛重逢、身份不明的“故人”,要為自己斷后?
“沒時間爭論!”雷霆低吼,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他們的目標(biāo)主要是你!K-0!你是‘鑰匙’!我?我只是個‘失敗品’,拖住他們,價值更大!”他頓了頓,聲音忽然軟了一絲,帶著難以言喻的復(fù)雜情緒,“找到‘智者’……告訴他,T-7……盡力了?!?/p>
最后幾個字,輕得像嘆息,卻重重砸在林默心上。T-7……盡力了。這不像臨別贈言,更像一場遲到了多年的交代。林默看著雷霆的側(cè)臉,那道疤痕仿佛活了過來,訴說著不為人知的犧牲和堅持。一種強烈的、沒由來的信任感油然而生,混雜著巨大的愧疚。也許,身體真的比記憶更誠實。
“一起走!”林默脫口而出,他自己都驚訝于這份沖動。
雷霆猛地轉(zhuǎn)頭,瞪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有驚愕,有一絲幾乎不可察的暖意,但更多的是焦灼和憤怒:“別犯傻!記住你是鑰匙!你的命不止是你自己的!”說完,他不再看林默,身體猛地向前一傾,發(fā)出一聲低沉的咆哮,主動沖向巷子一端逼近的黑影!
“在那里!抓住他們!”一個冰冷、毫無感情的聲音通過擴音器響起,蓋過了雨聲。
瞬間,槍聲響起!不是實彈,而是某種高頻脈沖武器的嗡鳴聲,伴隨著藍(lán)色的電光閃過!雷霆的身影在光影中快速閃避,動作矯健得不像人類,徒手格擋開一道射向林默方向的電擊,悶哼一聲,顯然被余波擊中。
林默的心臟像被狠狠揪住。他沒有猶豫的時間!雷霆用身體為他爭取了寶貴的幾秒鐘。他一咬牙,目光鎖定左邊第三個垃圾桶,身體如同離弦之箭般撲了過去!
雨水和污泥濺了他一身。他粗暴地掀開垃圾桶后堆積的破爛雜物,果然看到一個半掩在墻根、銹跡斑斑的鐵柵欄。他用力一踹,銹蝕的合頁發(fā)出刺耳的斷裂聲,柵欄歪向一邊,露出一個僅容一人匍匐通過的、黑洞洞的洞口,一股濃重的霉味和污水腥氣撲面而來。
他回頭看了一眼。雷霆已被三四個穿著黑色作戰(zhàn)服、戴著全覆蓋頭盔的身影纏住,但他依然像暴怒的雄獅,拳腳凌厲,暫時不落下風(fēng)。更多的手電光柱和腳步聲從另一端涌來。
“快走!”雷霆在格斗的間隙,嘶聲吼道,聲音被雨和打斗聲撕扯得破碎。
林默不再遲疑,一低頭,鉆進了那個散發(fā)著惡臭的洞口。冰冷、黏膩的污水瞬間浸透了他的褲腿,黑暗吞噬了他。他拼命向前爬行,身后傳來更加激烈的打斗聲、武器交擊聲,以及一聲壓抑的、仿佛受傷野獸般的痛吼。
是雷霆的聲音!
林默的動作僵了一瞬,心臟幾乎停止跳動。他想回去,但理智告訴他,那等于送死,辜負(fù)了雷霆的犧牲。他咬著牙,指甲摳進潮濕的泥土和磚縫,繼續(xù)向前爬。每前進一寸,內(nèi)心的煎熬就加重一分。雨水順著洞口流入,滴在他的脖子上,冰冷刺骨,卻比不上心里的寒意。
黑暗的管道仿佛沒有盡頭,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和爬行時衣物摩擦的窸窣聲。不知過了多久,前方似乎出現(xiàn)了一點微弱的光亮,空氣也稍微流通了一些。他奮力爬過去,發(fā)現(xiàn)是另一個出口,被幾塊松動的磚頭堵著大半。
他小心翼翼地推開磚頭,探出頭去。外面是一條更寬闊但同樣廢棄的地下通道,墻壁上掛著幾盞昏黃、時明時滅的應(yīng)急燈。這里似乎是某個老式防空洞或廢棄地鐵維修隧道的一部分。
他癱坐在潮濕的地上,背靠著冰冷的墻壁,大口喘著氣。全身濕透,沾滿污穢,手臂和膝蓋在爬行時被粗糙的水泥邊緣劃破,火辣辣地疼。但所有這些 physical 的痛苦,都比不上腦海里雷霆最后那聲痛吼帶來的折磨。
他活下來了,因為另一個人的犧牲。一個他幾乎不記得,卻本能地感到虧欠的人。
T-7……雷霆……
林默抬起顫抖的手,抹去臉上的雨水和污泥。左手無名指上,那枚戒指已經(jīng)不在了,交給了趙峰。但此刻,他仿佛還能感受到那金屬的冰冷和上面刻字的灼燙。Property of R. R博士,鄭雄。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憤怒、無助、還有一絲絲因為雷霆的行動而重新燃起的、微弱的希望,在他胸中交織。他不能倒下。為了那個模糊的“智者”,為了犧牲的雷霆,也為了找回那個被剝奪的、真正的自己。
他必須繼續(xù)走下去,在這黑暗的迷宮里,找到光。
通道深處,似乎傳來了細(xì)微的、若有若無的腳步聲,正在靠近。
林默猛地警醒,握緊了手中的匕首,屏住呼吸,融入墻角的陰影里。
新的危險,還是轉(zhuǎn)機?
(第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