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斗山脈的夜風卷著砂礫撞在帳篷帆布上,發(fā)出細碎的噼啪聲,像是在叩問帳內(nèi)那片凝滯的寂靜。
鐘離烏坐在鋪著暗紋軟墊的床沿旁的木椅上,目光落在床榻中央的少年身上,低垂著眉,目光灰暗不明。
霍雨浩陷在蓬松的白絨被褥里,臉色比身下的床單還要蒼白幾分,眼睫緊閉,卻仍在無意識地輕顫,像被風吹得發(fā)抖的蝶翼。
方才從星羅帝國戰(zhàn)場帶回他時,這少年還在斷斷續(xù)續(xù)地低吟,額角的冷汗浸濕了額發(fā),連帶著攥著他手腕的手指都泛著冰涼的薄汗。
此刻昏迷著,那只手卻沒松開,依舊牢牢攀著他的手,仿佛那是浮海中唯一的木板。
鐘離烏指尖微動,能清晰感受到掌下少年的顫抖。
不是冷,是從骨血里透出來的悸痛,連帶著呼吸都時淺時促。
他太清楚這顫抖的源頭,那場剝離記憶的秘術(shù),本該將霍雨浩過往的一切徹底抹除,如今看來,還是有些不徹底的。
白虎公爵戴浩嗎……
“頭痛……還是記憶沒清干凈啊?!辩婋x烏低聲自語,指腹無意識摩挲著少年微涼的手背。
他想起戰(zhàn)場上霍雨浩飛速下墜的模樣,那雙本該只映著殺戮與服從的紫眸,在對上戴浩的瞬間,竟翻涌著他讀不懂的迷茫與痛苦。
白虎公爵戴浩和史萊克學(xué)院重點關(guān)注的學(xué)生,到底藏著怎樣的關(guān)聯(lián)?
關(guān)于霍雨浩的身世,圣靈教并沒有查到任何消息。
少年是雙生武魂,卻并未出現(xiàn)白虎的特征。
如果是戴浩的話大約也就是少年的某個長輩或師長吧。
畢竟如果關(guān)系過為親密圣靈教必然能查到些什么。
一個可怕的念頭順著思緒慢慢爬上來,若是下次遇見的,是霍雨浩曾經(jīng)在史萊克的老師或同學(xué)呢?
今日只是一個不熟的戴浩便讓其痛得幾乎失控,若換成那些與他朝夕相處過的人……
這道被強行掩蓋的記憶裂痕,會不會徹底崩碎?
帳外的風又緊了些,帳篷頂?shù)啮探饞煦^輕輕搖晃。
鐘離烏低頭看著少年緊蹙的眉峰,眸色深邃。
不能再讓他自由活動了。
從今往后,這個少年的世界里,只能有圣靈教,有他這個老師……
他放緩動作,小心翼翼地側(cè)躺到床的外側(cè),盡量不牽動被霍雨浩攥著的手。
被褥因為他的動作微微下陷,少年似乎感受到了身邊的溫度,無意識地往熱源處靠了靠,顫抖的幅度竟小了些。
鐘離烏僵了一瞬,隨即放松了身體。
鼻尖縈繞著少年身上淡淡的,類似雪后松枝的清冽氣息,混合著帳內(nèi)安神熏香的暖調(diào),竟奇異地壓下了他心底的煩躁。
他看著近在咫尺的少年輪廓,看著那因痛苦而微抿的唇瓣,忽然覺得,這只被他親手折斷翅膀,抹去過往的小獸,此刻脆弱得像一觸即碎的琉璃。
“睡吧?!彼p聲開口,聲音放得極柔。
“有我在,沒人能再讓你痛了?!蹦剜淖哉Z,散蠟燭朦朧的火光中。
回應(yīng)他的,是少年漸漸平穩(wěn)的呼吸聲。
鐘離烏保持著被攥著手的姿勢,睜著眼望著帳篷頂?shù)陌导y,直到帳外的風聲漸歇,緩緩閉上了眼。
一夜風停,帳內(nèi)靜得只剩兩人的呼吸交織,緊握的手,竟成了冰冷深夜中最后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