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倉庫鐵皮屋頂上,發(fā)出密集的噼啪聲,像是命運(yùn)在敲門。
林夏的手指摳進(jìn)檔案紙頁,指甲縫間滲出血珠。她猛地合上文件,轉(zhuǎn)身看向沈清然,眼里布滿血絲,聲音嘶?。骸八俏覌?!她怎么能把我送上實驗臺?她怎么能……”話沒說完,喉頭一哽,眼淚再次滑落。
沈清然站在她面前,沉默地望著她,沒有伸手去觸碰她,也沒有試圖解釋。他知道,此刻的任何語言都顯得蒼白無力。
“你早就知道?”林夏咬著牙質(zhì)問:“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她是負(fù)責(zé)人?”
“我……”沈清然喉結(jié)動了動,終是只吐出一句,“我知道她不是你真正的母親。”
“可她是我喊了十六年‘媽’的人!”林夏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的怒意和崩潰的邊緣,“小時候發(fā)燒,是她守在我床邊;我做噩夢哭醒,是她抱著我哄睡;我第一次來例假,是她教我怎么用衛(wèi)生巾……這些都不是真的?她是在記錄一個實驗品的成長數(shù)據(jù)?”
林夏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輕,像是自己也說不下去了。
沈清然終于上前一步,語氣低沉:“那些記憶是真的,但她的心,早就死了?!?/p>
林夏猛地抬頭,眼神凌厲如刀:“你說什么?”
“林婉如……不,沈婉如,她從一開始就知道你是‘零號’。”沈清然緩緩開口,目光直視著她,“她是項目的發(fā)起人之一,也是唯一一個能啟動最終程序的人。”
“閉嘴!”林夏怒吼一聲,抬手將檔案重重摔在地上,紙頁散開,那張照片——穿著白大褂、面帶微笑的沈婉如,正靜靜地看著她。
林夏的眼前忽然閃過一幕幕畫面:
五歲那年,她發(fā)高燒,林婉如整夜守在她床邊,一手握著體溫計,一手輕輕擦拭她的額頭,嘴里哼著歌。
七歲那年,她在學(xué)校被欺負(fù),回家哭著撲進(jìn)林婉如懷里,林婉如一邊安慰她,一邊撥通電話處理對方家長。
十二歲生日那天,林婉如親手做了蛋糕,還送了她一條白色連衣裙,說她長大了,該穿得像個公主。
那些溫柔的笑容、輕柔的撫摸、低聲的安慰……原來都是演的?
林夏的身體微微發(fā)抖,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深陷掌心,疼痛讓她不至于徹底崩潰。
“她為什么要這樣做?”她喃喃自語,“她為什么要生下我,又把我當(dāng)成實驗體?”
沈清然沒有回答。
“你說啊!”林夏猛然抓住他的衣領(lǐng),用力搖晃:“她到底想從我身上得到什么?!”
沈清然低頭看著她,目光沉靜,卻藏著一絲不忍:“她要的是‘林沈融合系統(tǒng)’的鑰匙。而你……就是唯一的成功品?!?/p>
“滾開!”林夏突然松開手,后退幾步,眼神里滿是憤怒與恐懼:“我不信!我不信她是這種人!她不可能是……不可能是……”
林夏的聲音越來越小,整個人像被抽空了力氣,靠在銹跡斑斑的鋼架上,滑坐在地。
沈清然蹲下身,想扶她,卻被她冷冷避開。
“別碰我?!绷窒牡吐曊f,眼神空洞:“你早就知道這些,為什么不早告訴我?”
“因為我不想你承受這些?!鄙蚯迦坏穆曇艉茌p,“你已經(jīng)失去父親了,我不想你也失去‘母親’。”
“可你現(xiàn)在告訴我,就不是傷害了嗎?”林夏冷笑一聲:“你知道嗎?你越是不說,我越覺得她是真的在乎我……現(xiàn)在呢?現(xiàn)在我連回憶都不能相信了?!?/p>
林夏站起身,踉蹌幾步,撿起地上的檔案,塞進(jìn)背包。
“我要去沈家老宅?!绷窒谋硨χf。
“那里很危險。”沈清然立刻開口,“你不知道會面對什么?!?/p>
“所以我才要去。”林夏轉(zhuǎn)過身,目光堅定:“我要親眼看看,她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我要她親口告訴我,為什么?”
沈清然沉默了幾秒,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加密U盤,放在桌上。
“這里面是當(dāng)年沈婉如的私人日記。”沈清然說:“如果你真要去,帶上它。或許你能找到你想聽的答案?!?/p>
林夏盯著那個U盤,沒有伸手。
“你不會跟我一起去?”
“我不能?!鄙蚯迦徽f:“如果我跟你去,只會讓你更難面對她。”
“你怕我殺了她?”林夏嘴角扯出一抹冷笑:“那你猜對了?!?/p>
沈清然看著她,眼神復(fù)雜:“如果你去了,就再也沒人能救你?!?/p>
“我不需要誰來救。”林夏拉上背包拉鏈,轉(zhuǎn)身朝門口走去:“我已經(jīng)不是那個會躲在別人背后的小女孩了。”
“林夏?!鄙蚯迦唤凶∷?。
林夏停住腳步,沒有回頭。
“小心她的眼神。”沈清然說:“她看你的樣子……不像母親。”
林夏沒有回應(yīng),只是推開門,暴雨傾瀉而下,瞬間將她吞沒。
沈清然站在原地,望著她消失的方向。良久,才緩緩閉上眼。
沈清然從懷中取出另一枚U盤,插入手機(jī),快速瀏覽幾行代碼后,按下發(fā)送鍵。
信息發(fā)往未知的地址,附言只有一句:
【零號已觸發(fā),計劃開始?!?/p>
……
沈家老宅,坐落在郊區(qū)一處廢棄工業(yè)區(qū)后方。
破舊的圍墻早已斑駁,藤蔓爬上墻頭,像是某種無聲的詛咒。
林夏踩著泥濘的地面走近,手里握著雨傘,卻被風(fēng)吹得幾乎拿不穩(wěn)。她站在鐵門前,抬頭望著那扇生銹的大門,心跳加快。
這扇門后,藏著她所有疑問的答案。林夏深吸一口氣,伸手推開。
吱呀——
門軸發(fā)出刺耳的聲響,像是有人在暗處輕笑。院子里一片死寂,只有風(fēng)穿過枯樹的聲音。
林夏走進(jìn)院子,雨水打濕了她的鞋襪,腳底傳來冰涼的觸感。她一步步走向主屋,手指按在門把手上時,忽然聽見身后傳來細(xì)微的腳步聲。
她猛地轉(zhuǎn)身。
沒有人。
只有風(fēng)。
她皺了皺眉,推門而入。
屋內(nèi)昏暗,窗簾緊閉,空氣中彌漫著陳舊的木質(zhì)香與淡淡的藥味。
林夏打開手機(jī)電筒,光束掃過客廳,家具蒙塵,卻擺放整齊,仿佛主人只是短暫離開。她走向樓梯,剛踏上一級臺階,忽然聽見樓上傳來腳步聲。
咚、咚、咚……
緩慢而沉重,像是有人赤腳走動。
她屏住呼吸,一步步往上走。走廊盡頭,是一扇半掩的門。
她站在門前,心跳劇烈,她伸手推門。
咔噠——
門開了。
房間中央,坐著一個女人。
她背對著門,坐在輪椅上,披著一件灰色羊毛披肩。
聽到門響,她緩緩轉(zhuǎn)過頭。
一雙熟悉的眼睛,靜靜地望著林夏。
“你終于來了。”林婉如輕聲說。
林夏站在門口,全身僵硬。她看著那張臉,那是她喊了十六年“媽”的人。但現(xiàn)在,她只覺得惡心。
“為什么?”林夏問。
林婉如輕輕一笑,眼神溫柔,像是母親看著歸來的女兒。
“因為我需要你?!彼f,“你是林沈融合系統(tǒng)的關(guān)鍵。你是‘零號’。”
林夏咬緊牙關(guān),手指深深掐進(jìn)掌心;“你不是我媽?!彼蛔忠痪涞卣f,“你從來都不是?!?/p>
林婉如的笑容漸漸淡去,眼神卻依舊平靜。
“你以為我對你的好,都是假的?”她緩緩道,“不,林夏。我對你的愛,是真的。只是……我必須完成我的使命?!?/p>
“使命?”林夏冷笑:“所以你就能把我當(dāng)實驗品?把我關(guān)在地下室十年?讓我以為自己是個沒人要的棄兒?”
“我沒有放棄你。”林婉如輕聲說:“我只是……選擇了更大的責(zé)任?!?/p>
林夏的拳頭握得咯咯作響。
“那你現(xiàn)在告訴我,”林夏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你有沒有后悔過?”
林婉如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開口:“有?!钡乱幻耄盅a(bǔ)充了一句:“但我不會停下?!?/p>
林夏笑了,笑得凄厲:“很好。”她從背包里取出檔案,扔在地上:“那我現(xiàn)在告訴你,我也不會停下?!彼D(zhuǎn)身,拉開房門。
身后,林婉如輕聲說:“你要小心沈清然。他比任何人都可怕?!?/p>
林夏的腳步頓了一下:“為什么?”
“因為他才是真正的‘零號’。
林夏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她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只剩那扇門,在風(fēng)中輕輕搖晃。
林婉如抬起手,輕輕摩挲著輪椅扶手上的金屬按鈕,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
窗外,暴雨未歇。
而在老宅的另一側(cè),一道黑影悄然閃入樹林。
沈清然站在樹下,望著林夏離開的方向,神色復(fù)雜。
他低頭看了眼手機(jī),屏幕上是一條剛剛收到的消息:
【零號已觸發(fā),計劃開始?!?/p>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眸中已無溫度。
雨,越下越大。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沈家實驗室的地下三層,一臺被封存多年的設(shè)備,悄然亮起了紅燈。
警報尚未響起,但一切,已經(jīng)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