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蘇家舊宅的信
蘇家舊宅在城郊的老巷里,院墻塌了一半,院里長滿了齊腰的雜草,只有門口那棵老槐樹還活著,枝椏歪歪扭扭地伸向天空。
林夏站在門口,眼神突然亮了起來,像找到了回家的路。她推開虛掩的木門,徑直走向正屋,動作熟練得像來過無數(shù)次。陳默跟在后面,心里發(fā)緊——林夏的腳步、眼神,全是蘇婉卿的影子。
正屋的擺設(shè)落滿了灰,靠墻的梳妝臺還是當(dāng)年的樣子,抽屜里放著蘇婉卿的發(fā)簪、手帕,甚至還有她沒繡完的荷包。林夏走到梳妝臺旁,蹲下身,手指在地板縫里摸索,突然摳出一塊松動的木板——里面藏著個木盒子。
“找到了?!绷窒拇蜷_盒子,里面放著一疊泛黃的信紙,邊角都磨破了,正是周軍官的定情信。
她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慢慢念起來,聲音軟得像民國時期的留聲機(jī):“婉卿吾愛,待我打完這仗,便回來娶你,往后余生,只你一人……”
念到一半,林夏的聲音開始發(fā)抖,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掉,卻不是她平時的哭腔,而是帶著委屈和不甘的嗚咽——是蘇婉卿在哭。
陳默站在一旁,看著林夏的身體微微顫抖,發(fā)間的銀發(fā)越來越多。突然,屋里的溫度驟降,老槐樹的影子透過窗戶映在地上,變成了蘇婉卿的輪廓。
“他騙我……”蘇婉卿的聲音在屋里回蕩,帶著刺骨的冷,“他說只我一人,卻轉(zhuǎn)頭就娶了別人,還把我鎖起來……”
林夏手里的信紙掉在地上,她抬起頭,眼神里一半是自己的清明,一半是蘇婉卿的怨恨:“陳默,我好難受……她在拉我……”
陳默沖過去,把林夏抱在懷里,對著空氣喊道:“蘇婉卿!我知道你不甘心,但你看看這些信,他當(dāng)年是真心喜歡你的!他后來也后悔了,只是沒來得及跟你道歉!”
他想起張婆婆說的——周軍官在蘇婉卿死后,才知道她是被外室陷害,他殺了外室,卻在戰(zhàn)場上戰(zhàn)死,死前懷里還揣著蘇婉卿的照片。
蘇婉卿的影子頓了頓,地上的信紙突然自己飄起來,最下面的一張信紙掉了出來,是周軍官死前寫的,卻沒寄出去:“婉卿,我知錯了,若有來生,我定護(hù)你周全……”
看到這封信,蘇婉卿的影子開始變得透明,屋里的冷意慢慢散去。林夏發(fā)間的銀發(fā)開始減少,眼神也逐漸清明起來,她靠在陳默懷里,虛弱地說:“陳默,我好像做了個很長的夢……”
蘇婉卿的聲音最后一次響起,軟得像嘆息:“謝謝……”
影子徹底消失,屋里的胭脂味也散了,只剩下老槐樹的葉子在窗外沙沙作響。
第七章 未散的余溫
林夏醒后,不記得自己繡過緙絲被,也不記得去過蘇家舊宅,只覺得渾身乏力,像發(fā)了場高燒。陳默沒跟她細(xì)說蘇婉卿的事,只把那疊定情信和舊宅鑰匙交給了張婆婆,讓她好好安葬。
日子慢慢回到正軌,林夏的論文得了獎,她和陳默搬進(jìn)了新的公寓,舊出租屋里的東西,除了常用的衣物,都沒帶過來。
只是偶爾,會有細(xì)微的異常。
林夏梳頭時,會在梳子上發(fā)現(xiàn)一兩根泛著銀光的發(fā)絲,卻總笑著說:“大概是最近熬夜多了,頭發(fā)都白了?!?/p>
陳默給她買新裙子,她總會下意識地選月白色,看到繡著鴛鴦的圖案,會愣神半天,說:“這圖案真好看,好像在哪見過?!?/p>
最讓陳默心里發(fā)緊的是,有天夜里,他起床上廁所,看到林夏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手里拿著一塊素白的布料,指尖捏著繡花針,正在繡鴛鴦的輪廓——針腳細(xì)密,和當(dāng)年那床緙絲被上的一模一樣。
聽到陳默的腳步聲,林夏轉(zhuǎn)過頭,眼神清明,笑著說:“做了個夢,夢到有人教我繡這個,醒來就想試試?!?/p>
陳默走過去,把她手里的布料收起來,抱著她回臥室:“別繡了,熬夜對身體不好?!?/p>
林夏靠在他懷里,輕聲說:“陳默,你說……會不會有個人,一直在我們身邊,只是我們看不到?”
陳默沒說話,只是把她抱得更緊了。窗外的月光灑進(jìn)來,落在床頭柜上,那里放著一個小小的胭脂盒——是林夏昨天在古董店買的,說“聞著很親切”。
他突然明白,蘇婉卿的執(zhí)念或許沒完全散,只是從“占有”變成了“陪伴”。她不再想找替身,只是想留在這個有溫度的世界里,看看她沒看過的安穩(wěn)日子,感受她沒得到的溫暖。
夜里,陳默睡得很沉,夢里看到一個穿旗袍的女人,頭發(fā)半黑半白,坐在老槐樹下,手里拿著一疊信紙,對著月亮笑。他想走近,女人卻慢慢消失了,只留下一縷淡淡的胭脂香。
第二天早上,陳默發(fā)現(xiàn)林夏的枕頭邊,放著一根烏黑的長發(fā),發(fā)梢?guī)еc(diǎn)銀光——像是有人特意留下的,證明她來過,也走了。
陽光透過窗戶灑在房間里,林夏還在睡,嘴角帶著淡淡的笑。陳默看著她,心里的不安慢慢散去——不管蘇婉卿是否還在,他都會陪著林夏,把日子過成溫暖的樣子,就像那床緙絲被本該承載的,卻沒能實(shí)現(xiàn)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