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知意睜開眼時，天光還沒透進來。她坐了一夜，腰背有些僵，但手邊的竹籃還在，資料也整整齊齊地碼在里面。她沒動，先聽了一圈動靜——狗叫沒了，腳步聲也沒了，昨夜那些斷續(xù)的低語像是被風(fēng)吹散了，可她知道，風(fēng)停不代表事息。

她起身推開屋門，冷氣撲面。院門口地上撒著灰燼，幾道暗紅的痕跡歪斜地劃在泥地上，邊緣燒焦的紙片上還能辨出“鎮(zhèn)”和“妖”兩個字。她蹲下，指尖捻起一點灰，顏色比普通草木灰深，帶著一絲腥氣。這不是村里人隨手燒的黃表紙，是特制的符。

她站起身，回屋從床底拖出監(jiān)控回放器。屏幕亮起，畫面清晰：凌晨兩點十七分，李春花穿著深色褂子，手里攥著一疊紅紙，鬼祟地靠近院門，蹲下貼符、點火，嘴里還念叨著什么。鏡頭拉近，能看清她嘴唇開合：“你不是人，你得遭報應(yīng)?！?/p>

蘇知意把這段錄像存進加密文件夾，標(biāo)注時間，放進明日要用的資料袋。她又取出第二臺微型攝像頭，塞進院墻東南角的磚縫里，那里正對著巷口，是進村的必經(jīng)之路。裝好后，她順手摸了摸墻根灑的一層無色藥粉——這是系統(tǒng)給的基礎(chǔ)物資，踩過的人會在月光下留下顯影足跡。

上午八點，村里開始熱鬧起來。

蘇知意照常晾曬草藥，艾草掛在竹竿上，風(fēng)吹過來，味道清苦。她剛轉(zhuǎn)身進屋取水，聽見外頭有孩子尖叫：“她家冒煙了！”接著是一陣哄笑。

她走出去，幾個半大孩子站在巷口，指著她家屋頂。她抬頭看，沒有煙。再低頭，發(fā)現(xiàn)自家灶臺煙囪底下，被人偷偷塞了半截濕柴，燒不透，只冒白氣。這招拙劣，但足以讓不懂的人信以為真。

她沒拆穿，只把濕柴抽出來扔進井邊水桶。孩子們見她不動怒，反而更來勁，其中一個嚷道：“我娘說她是狐貍精，晚上眼睛會發(fā)光，還會變?nèi)耍　?/p>

蘇知意抬眼，那孩子立刻縮到同伴身后。

她回屋繼續(xù)整理資料。沒過多久，王家媳婦路過，手里提著籃子，看見她就繞道走了。張奶奶家的門依舊關(guān)著，連平日總在門口曬太陽的老漢今天也縮回了屋里。

中午，她在院中煮姜湯，準(zhǔn)備給幾個咳嗽的孩子送過去。剛端起鍋，聽見茶攤方向傳來喧嘩。

“昨兒半夜，我親眼瞧見她拎著個藍(lán)光瓶子進山！”是李春花的聲音，壓得低卻字字清晰，“她說那是‘天上賜的靈液’，能換命，也能毀命?！?/p>

有人問：“真有這種事？”

“怎么沒有？”李春花冷笑，“她種的菜，根本不是土里長的，是拿符咒燒出來的。不信你們?nèi)タ此业亟?，底下埋著三具童男童女的骨！?/p>

人群嘩然。蘇知意站在院中，聽得清楚。她沒出門，只把姜湯倒進陶罐，封好口，放在竹籃最下層。

下午三點，她去井邊打水，路上遇到李母。女人抱著一捆柴，遠(yuǎn)遠(yuǎn)看見她，立刻側(cè)身讓路，眼神躲閃。蘇知意點頭示意，對方卻加快腳步走開了。

她打完水回來，發(fā)現(xiàn)院門內(nèi)側(cè)的感應(yīng)鈴輕微晃了一下。有人來過，但沒進門。她檢查藥粉痕跡，果然在門檻附近發(fā)現(xiàn)了兩枚模糊的腳印，鞋底紋路與李春花常穿的布鞋一致。

夜里七點，她啟動備用電源，把所有監(jiān)控設(shè)備接入獨立電路?？臻g里的電力儲備足夠支撐三天，她不擔(dān)心斷電。又在窗臺邊緣灑了一圈新的顯影粉，這次混了微量熒光劑，白天看不出，夜晚只要有人靠近，鞋底就會泛出淡綠。

她坐在桌前，翻開筆記本，在“謠言應(yīng)對”一頁寫下：

“1. 符紙來源：朱砂+黃裱紙+動物血，非民間常用配方，指向特定目的；

2. 傳播路徑：以雞蛋為媒介，換取口頭承諾，形成閉環(huán)證言鏈；

3. 核心話術(shù)：‘重生’‘穿書’‘改命’——暴露其認(rèn)知局限，仍困于原劇情邏輯；

4. 行為模式：夜間活動頻繁，心理防線脆弱，即將孤注一擲。”

寫完，她合上本子，從抽屜取出最后三?；A(chǔ)藥丸，數(shù)了數(shù)，放進隨身荷包。明天說明會上，她要現(xiàn)場演示對照實驗——一組用普通土種植，一組用她的營養(yǎng)土。村民若質(zhì)疑，她便引導(dǎo)他們觀察差異。

九點整，狗又叫了。

這次不止一家。她走到窗邊，沒開燈，透過縫隙往外看。巷口黑影一閃，很快消失。她沒追出去，只按下監(jiān)控回放鍵，調(diào)出十分鐘前的畫面。

果然是李春花。她手里拿著個小布包，鬼鬼祟祟地往蘇家柴堆里塞東西。蘇知意放大畫面，看清那是個小布袋，口子沒扎緊，露出一角白色粉末。

她認(rèn)得那種粉。系統(tǒng)商城里標(biāo)價昂貴，叫“燃星粉”，遇空氣會緩慢氧化，三小時后自燃，燒得干凈，不留痕跡。若今夜柴堆起火，明早全村都會說：“看吧，她家的東西碰不得，連柴都能自己燒起來！”

蘇知意冷笑一聲，起身從空間取出滅火壺，放在門后。又在柴堆四周灑了一圈阻燃劑，無色無味，能中和燃星粉的化學(xué)反應(yīng)。

她回到桌邊，重新打開資料袋，把新增的監(jiān)控截圖夾進去。又在對比實驗記錄表上加了一行備注：“對照組使用村民自備土壤，實驗組使用本人配制營養(yǎng)土，全程公開操作，可隨時查驗。”

十一點，村子里徹底安靜下來。

她吹熄油燈，屋里一片漆黑。但她沒睡，坐在桌邊，手搭在竹籃把手上。外面風(fēng)刮了一下，窗紙輕響。她聽見瓦片上有細(xì)微的摩擦聲，像是有人踩過。

她沒動。

片刻后，監(jiān)控畫面顯示，一個人影蹲在屋頂，正往下撒什么東西。鏡頭拉近，是細(xì)碎的灰末，混合著某種干枯的草葉。

驅(qū)邪辟穢的“五毒灰”。

蘇知意打開錄音功能，把這一段單獨保存，命名：“證據(jù)7-屋頂投撒行為記錄”。

她低頭看表，指針剛過十一點二十分。

她從懷里掏出一張紙，是昨天悄悄從公告欄撿回的《冬季蔬菜種植簡易指南》殘角。上面被人用指甲劃了道深深的痕，從“光照周期”四個字中間劈開，像是詛咒。

她把這張紙放進資料袋，壓在最底層。

然后她翻開筆記本最后一頁，在空白處寫：

“若有人問起自燃柴堆，便出示阻燃劑檢測記錄；

若有人提狐貍精之說，便播放眼球反光測試視頻；

若有人質(zhì)疑靈魂來歷，便展示種植全過程影像存檔。”

寫完，她合上本子，靠在椅背上。

屋外，風(fēng)停了。

她聽見瓦片落地的聲音，很輕，像貓?zhí)^屋檐。

緊接著，院墻外傳來布料刮過磚面的窸窣聲。

她沒開燈，也沒起身。

只是把手伸進竹籃，握住了電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