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印舊樓

紀念館開館半年后，林夏接到了一個陌生來電。電話那頭的聲音沙啞而遲疑："林記者，你還記得三年前那個關(guān)于蘇晚的報道嗎？"

林夏的手指微微收緊，手機屏幕的冷光映在她眼底："請問您是？"

"我是周雯的表弟，我叫周子謙。"對方頓了頓，"我表姐......她可能根本就沒死。"

林夏的脊背瞬間繃直，辦公桌上的咖啡杯被碰倒，褐色的液體在文件上暈開一片。她想起地窖里周雯崩解的虛影，那些纏繞在主軸上的斷指，還有蘇晚手腕上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

"您說什么？"

"這半年來，我一直在整理表姐的遺物。"周子謙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在她的日記本夾層里，我發(fā)現(xiàn)了一張照片。" 他停頓了一下，"照片上是現(xiàn)在的紡織廠宿舍樓，拍攝日期是昨天。"

林夏的電腦屏幕突然閃爍起來，她看見自己正在編輯的新報道文檔里，標題欄詭異地浮現(xiàn)出一行小字：【2025.10.02 蘇晚歸來】。她猛地拍打鍵盤，那行字卻像被烙印在屏幕上一樣揮之不去。

"林記者，我必須見你。"周子謙急促地說，"我在宿舍樓對面的咖啡館等你，現(xiàn)在。"

掛斷電話后，林夏發(fā)現(xiàn)自己的右手食指內(nèi)側(cè)出現(xiàn)了道細小的裂痕，就像被人用紅漆筆反復描畫過。她低頭看著那道傷口，突然想起地窖里那些纏繞在紡織機上的斷指——每根斷口都呈現(xiàn)出完全相同的月牙狀。

咖啡館里飄著苦澀的咖啡香，林夏推開門時，風鈴發(fā)出刺耳的嗡鳴。靠窗的位置坐著個穿灰色衛(wèi)衣的男人，他轉(zhuǎn)身的瞬間，林夏看清了他脖頸處若隱若現(xiàn)的蜈蚣狀疤痕。

"周明遠？"她脫口而出。

男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張與檔案館管理員極為相似卻又微妙不同的臉："我表哥上周失蹤了。" 他推過來一張照片，林夏的瞳孔驟然緊縮——照片上赫然是那臺巨大的紡織機，主軸上纏繞的斷指中，有一根戴著她常戴的銀色尾戒。

林夏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她想起自己公寓抽屜里那塊沾著紅漆的碎布。上周整理資料時，她明明親眼看見那塊布在陽光下化為灰燼。

"三個月前，我表哥在檔案館發(fā)現(xiàn)了新的檢修記錄。"周子謙（或者說周明遠？）壓低聲音，"2015年6月12日當天，其實有兩份檢修報告。一份是周雯代簽的，另一份......" 他從包里取出一個牛皮紙袋，"署名是蘇晚。"

林夏的手指觸到紙袋時，一陣尖銳的刺痛從指尖傳來。她抽出一張泛黃的紙頁，上面的字跡力透紙背——那是用紅漆寫成的工整小楷：【3號機需要更換軸承，否則會在6月12日午夜崩裂。蘇晚】

"這不可能......" 林夏的聲音在發(fā)抖，"蘇晚的手指......"

"被周雯設計絞斷后，她偷偷學會了用腳趾操作紡織機。"周子謙（周明遠？）的眼神突然變得異常明亮，"我表哥說，他在地窖最底層發(fā)現(xiàn)了真正的蘇晚......"

咖啡館的燈光突然全部熄滅，黑暗中響起紡織機齒輪咬合的聲響。林夏感覺有冰冷的手指搭上她的手腕，那觸感讓她瞬間回到了地窖——無數(shù)血紅的手掌正從墻壁里緩緩伸出。

"林夏，你看。" 周子謙（周明遠？）的聲音忽遠忽近，"鏡子里的你。"

林夏猛地轉(zhuǎn)頭，看見咖啡館的玻璃窗映出無數(shù)個自己的倒影。每個倒影都穿著不同的衣服，但無一例外都戴著那串銀色手鏈。最恐怖的是，每個倒影的脖頸都呈現(xiàn)出不可能的扭曲角度，就像......

就像李大媽臨終前的模樣。

"時間到了。" 所有的倒影同時開口，聲音重疊成尖銳的蜂鳴。林夏感覺腳下的地板開始融化，她看見自己的影子脫離身體，緩緩飄向咖啡館角落里那面全身鏡。

鏡面突然泛起血紅色的霧氣，霧氣中隱約浮現(xiàn)出一個紡織機房。林夏看見年輕的蘇晚被綁在3號機上，她的手指被鋒利的齒輪絞碎，鮮血濺在白色的坯布上。更可怕的是，操作機器的周雯臉上，分明帶著林夏自己的表情。

"不......" 林夏掙扎著想要后退，卻發(fā)現(xiàn)自己動彈不得。她看見鏡中的自己緩緩抬起手，食指上的裂痕正在擴大，滲出暗紅色的液體。

"這是第六次輪回。" 鏡中的蘇晚突然開口，她的嘴唇?jīng)]有動，聲音卻直接在林夏腦海中響起，"每次當有人揭開真相，詛咒就會換個方式繼續(xù)。"

咖啡館的墻壁開始剝落，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紅手印。林夏驚恐地發(fā)現(xiàn)，那些手印的排列方式與自己公寓天花板上的完全一致——三個一組，形成三角形。而三角形的中心點，赫然是此刻她站立的位置。

"破解詛咒的方法只有一個。" 鏡中的周雯（或者蘇晚？）露出詭異的微笑，她手腕上的紡織機鏈墜正在滴落鮮血，"找到最初的那臺紡織機，毀掉它的心臟。"

現(xiàn)實世界突然恢復光明，林夏發(fā)現(xiàn)自己仍坐在咖啡館里，周子謙（周明遠？）焦急地搖晃著她的肩膀："你還好嗎？你剛才好像看見了什么可怕的東西。"

林夏低頭看著自己的右手，食指上的裂痕已經(jīng)消失不見。但當她拿起咖啡杯時，杯底赫然映出一行小字：【2015.6.12 3號機】。

"我得回宿舍樓。" 林夏突然站起來，打翻了椅子，"現(xiàn)在就去。"

周子謙（周明遠？）欲言又止，最終只是遞給她一把鑰匙："這是我表哥留下的，他說......如果有一天你回來找答案，就用這個。"

鑰匙上掛著個小牌子，刻著模糊的數(shù)字：B1-0612。

林夏沖出咖啡館時，暮色已經(jīng)籠罩了城市。她攔下一輛出租車，報出地址的瞬間，司機從后視鏡里看了她一眼："姑娘，你臉色很差，要去那棟鬧鬼的樓？"

"您知道？" 林夏緊緊抓住座椅邊緣。

司機壓低聲音："三年前有個女記者在那兒出事，后來那棟樓就總有人看見紅手印。上個月物業(yè)還說要在頂樓裝監(jiān)控，結(jié)果安裝師傅半夜里發(fā)瘋似的跑下來，說看見......" 他突然噤聲，緊張地瞥了眼后視鏡。

林夏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后視鏡里映出她蒼白的臉，以及身后座位上若隱若現(xiàn)的紅色手印。

當出租車停在紡織廠宿舍樓前時，林夏發(fā)現(xiàn)樓體外墻的顏色比記憶中更深了。那種暗紅色像是干涸的血跡，在暮色中泛著詭異的光澤。她拿著鑰匙走向B1入口，發(fā)現(xiàn)原本應該上鎖的鐵門虛掩著，門縫里滲出潮濕的霉味。

電梯早已停運，林夏沿著昏暗的樓梯向下。每下一層，空氣就變得更加粘稠，仿佛有無數(shù)雙無形的手在拉扯她的衣角。在B1層，她找到了0612號房間——這個本不該存在的樓層編號。

鑰匙插入鎖孔的瞬間，林夏聽見了紡織機運轉(zhuǎn)的聲響。那聲音從房門后傳來，規(guī)律而沉悶，像是某種巨獸的心跳。當門打開時，刺目的紅光撲面而來。

房間中央矗立著一臺古老的紡織機，比地窖里見過的任何一臺都要龐大。它的主軸上纏繞著無數(shù)根斷裂的紡線，每根線頭都系著一個小小的銀色手鏈。林夏的呼吸停滯了——在最顯眼的位置，掛著一條她再熟悉不過的手鏈：鏈墜是紡織機模型，內(nèi)側(cè)刻著"FY&SW 2015"。

"你終于來了。" 房間里響起蘇晚的聲音，但聲音的來源卻不是紡織機，而是林夏自己的影子。她驚恐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影子正脫離地面，緩緩飄向紡織機。

"這不是真的......" 林夏后退著撞上墻壁，卻摸到了一排排密密麻麻的鑰匙——每把鑰匙上都掛著個小牌子，刻著不同的日期：2015.6.12、2017.6.12、2019.6.12......

紡織機的轟鳴聲突然增大，林夏看見主軸上纏繞的紡線開始蠕動，那些銀色手鏈像活物般扭動著。更可怕的是，她看見自己的倒影出現(xiàn)在紡織機的玻璃罩上——倒影中的她穿著藍布衫，脖子上掛著工牌，工牌上清晰地刻著"蘇晚，3號機"。

"破解詛咒的方法。" 影子蘇晚微笑著說，她的嘴唇?jīng)]有動，聲音卻直接在林夏腦海中響起，"毀掉最初的那臺紡織機，也就是你自己內(nèi)心的恐懼。"

林夏的雙手不受控制地伸向紡織機，當她的指尖觸碰到主軸的瞬間，無數(shù)記憶如潮水般涌入腦海：她看見自己如何為了搶新聞而草率報道，如何因為恐懼而逃避真相，如何在地窖里與蘇晚和周雯的靈魂糾纏不休。

"我明白了......" 林夏的眼淚滴落在紡織機的金屬外殼上，那些紅漆印記突然開始融化，"詛咒不是來自蘇晚或周雯，而是來自我內(nèi)心對真相的恐懼......"

主軸發(fā)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整個紡織機開始劇烈震動。林夏緊緊抓住操作桿，用盡全力推動。隨著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紡織機的心臟——那顆銹跡斑斑的軸承——終于爆裂開來。

紅光消散后，林夏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宿舍樓的樓頂。朝陽正從東方升起，溫暖的陽光灑在她身上。樓下傳來環(huán)衛(wèi)工人的談笑聲，還有早餐鋪飄來的油條香氣。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皮膚完好無損，沒有任何紅漆或傷痕。手機突然響起，是周子謙（周明遠？）打來的電話："林夏，你在哪？我剛看見新聞——紡織廠宿舍樓要被拆除了！"

"我知道。" 林夏微笑著看向遠方，"但有些東西，永遠不會被拆除。"

她掛斷電話，轉(zhuǎn)身走向電梯。在電梯鏡面中，她看見自己脖頸上戴著一條細細的銀鏈——鏈墜是微型的紡織機模型，而內(nèi)側(cè)刻著的日期，正是今天。

當電梯門緩緩關(guān)閉時，林夏似乎聽見了紡織機運轉(zhuǎn)的聲響，以及兩個女孩的輕聲細語：

"夏夏，你看見我的手指了嗎？"

"我看見的，蘇晚。我全都看見了。"

而這一次，林夏不再是旁觀者，她成為了真相的守護者，帶著從輪回中汲取的勇氣與智慧，走向?qū)儆谒墓饷魑磥?。那些曾?jīng)困擾她的紅手印與恐怖經(jīng)歷，終將成為她生命中最深刻的印記，提醒她永遠追尋真相，永不言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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