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未雪
今天,炮聲似乎更近了??諝饫镉蟹N緊繃的氣息,像是弓弦拉到了極致。
我把他寫的那張“珍重”的扉頁,小心地撕了下來,折好,貼身放著。那本唱本,我也一直帶在身邊?!八甑冒笇m客,不在梅邊在柳邊。” 每次讀到這一句,心里總是又甜又澀。甜的是他曾給予的那些時光,澀的是那不可測的“他年”。
我大概……是等不到那個“他年”了。
身體里的力氣,好像在一點點被抽走。視線也開始有些模糊。我不知道還能不能撐到他來的那一刻。
但我還是想等。想再看他一眼,想再碰碰他的臉,想告訴他,別難過。
若是……若是他真的來了,若是那時正好下雪,該多好。
那場我們約定了十四年的雪。(最終頁,字跡因水漬嚴重暈染、斷續(xù)難辨)
…身已殘破,恐難支…
停云,莫悲…我本是男兒身,又何懼…血染山河…
只憾…未能在梅邊柳下…與你同看…這雪落…
懷表…停了…時辰到了…
珍重…再…
…暮雪…絕筆…
(手稿到此中斷,最后幾行字跡已完全變形,難以辨認。只有那頁寫著“珍重”的紙,被保存了下來,邊緣有被摩挲過無數次的痕跡,和一點早已干涸、顏色暗沉的水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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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續(xù)可由他人補記:林暮雪先生于長春城破當日,為掩護江停云同志,身中數彈,壯烈犧牲。彌留之際,天降大雪。他手中仍緊緊攥著那本《牡丹亭》唱本,及一枚早已停走的舊懷表——那是江停云多年前贈予他的信物。斯人已逝,唯雪落無聲,覆蓋了所有的諾言與未盡的言語。)
【林暮雪先生(約1909-1913年 — 1945年),于長春城破之日壯烈犧牲,年僅三十余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