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顛簸中疾馳,角麗喬蜷縮在李蓮花懷里,意識時斷時續(xù)。小腹的墜痛如同潮水,一波波襲來,讓她忍不住咬著唇,冷汗浸濕了鬢發(fā)。她能感覺到抱著自己的手臂很緊,帶著不容錯辨的力度,卻又奇異地沒有讓她覺得被冒犯。
“撐住?!崩钌徎ǖ穆曇粼陬^頂響起,依舊沒什么溫度,卻像一根細針,刺破了她混沌的意識。她費力地睜開眼,模糊中看到他緊繃的下頜線,以及眼底深處那抹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焦灼。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猛地停下。角麗喬被小心翼翼地抱下車,鼻尖縈繞開一股熟悉的藥香——這里是蓮花樓。
她被安置在二樓的客房,柔軟的被褥暫時緩解了些疼痛。李蓮花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神復雜難辨。很快,方多病帶著城里最有名的婦科大夫匆匆趕來。
大夫診脈時,屋子里靜得落針可聞。李蓮花負手站在窗邊,背對著床榻,卻能清晰地聽到大夫捻著胡須的輕響,以及角麗喬壓抑的痛呼。
“怎么樣?”方多病忍不住先開了口。
大夫放下手,起身對著李蓮花拱手:“這位姑娘胎象本就不穩(wěn),又受了驚嚇和沖撞,怕是……有滑胎之兆啊。”
角麗喬的心猛地一沉,眼淚瞬間涌了上來。她下意識地想抓住什么,手卻在半空中僵住。
“還有救嗎?”李蓮花的聲音從窗邊傳來,聽不出情緒。
“盡力一試吧?!贝蠓驀@了口氣,“我開一副安胎藥,先穩(wěn)住情況。但能不能保住,還要看姑娘自身的意志,以及這孩子的緣分?!?/p>
方子很快開好,方多病火急火燎地去抓藥煎藥。屋子里只剩下李蓮花和角麗喬。
角麗喬側躺著,背對著他,肩膀微微聳動。她不敢哭出聲,怕惹來他的厭煩,可心里的恐慌卻像潮水般將她淹沒。這是她唯一的希望,若是沒了……
身后傳來腳步聲,她以為他要走,卻感覺床沿微微一沉。李蓮花竟在床邊坐了下來。
“角麗喬,”他開口,聲音低沉,“你最好祈禱這孩子能保住?!?/p>
她身體一僵,沒敢回頭。
“若是保不住,”他頓了頓,語氣里帶著不加掩飾的警告,“你欠我的,便再沒了抵消的東西?!?/p>
這話像一把刀,懸在她頭頂??刹恢獮楹危齾s從中聽出了一絲別樣的意味。她吸了吸鼻子,啞著嗓子道:“我會保住他的。”
無論付出什么代價。
煎好的藥黑乎乎的,苦得讓人舌根發(fā)麻。角麗喬捏著鼻子剛要往下灌,手腕卻被人輕輕按住。
李蓮花不知何時端來了一碟蜜餞,放在她手邊:“先含一顆?!?/p>
她愣住了,看著他平靜無波的側臉,一時間忘了動作。這個男人,前一刻還對她恨之入骨,此刻卻……
“不想喝?”他挑眉,語氣又冷了幾分。
“沒有?!苯躯悊踢B忙搖頭,拿起一顆蜜餞放進嘴里,甜意剛在舌尖散開,便端起藥碗一飲而盡??酀查g覆蓋了甜,可她心里卻莫名地暖了一下。
接下來的日子,角麗喬在蓮花樓住了下來。說是住,更像是被軟禁。李蓮花沒再提過殺她的事,卻也沒給她好臉色。他會按時讓方多病送來安胎的湯藥和吃食,卻很少再踏入她的房間。
角麗喬并不在意這些。只要能讓孩子平安降生,這點冷遇算得了什么。她開始乖乖喝藥,好好吃飯,每日坐在窗邊曬太陽,感受著腹中小生命的存在。
只是偶爾,她會透過窗縫,看到李蓮花坐在樓下的石桌旁,對著那盆枯萎的相夷花發(fā)呆。夕陽的余暉灑在他身上,鍍上一層落寞的金邊,讓他看起來像個被全世界遺忘的人。
那一刻,她心里會生出一絲異樣的情緒。她想起他曾經是名動天下的李相夷,想起他如今的落魄與隱忍,想起那無藥可解的碧茶之毒……
她欠他的,或許真的不是一個孩子就能還清的。
這天夜里,角麗喬被一陣劇烈的胎動驚醒。她欣喜又緊張地撫著小腹,正想感受那份鮮活的悸動,窗外卻傳來一聲極輕的響動。
她猛地抬頭,看到窗紙上映出一個熟悉的身影。是李蓮花。
他就那樣靜靜地站在窗外,不知看了多久。月光勾勒出他的輪廓,竟帶著一絲罕見的柔和。
四目相對的瞬間,李蓮花像是被燙到般,迅速轉身離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角麗喬坐在床上,手還覆在小腹上,心跳得飛快。他剛才……是在看她嗎?還是在看她肚子里的孩子?
這個問題,像一顆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漾開了一圈圈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