硯臺里的墨汁晃了晃，李然的笑臉瞬間消失，只剩下林野自己的倒影。他猛地眨了眨眼，懷疑是自己眼花了，可指尖捏著的毛筆桿，卻突然變得冰涼，像握住了一塊冰。

“先默寫‘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吧，這句我最熟了?！迸赃叺睦钊灰贿呎f著，一邊低頭蘸墨，毛筆在試卷上落下工整的字跡。林野沒有接話，他盯著試卷上的“《論語·學而》”標題，大腦飛速回憶原文——高中時背過的內(nèi)容大多已經(jīng)模糊，只記得幾句常用的，后面的章節(jié)幾乎沒印象。

他深吸一口氣，蘸了蘸墨，先寫下“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這三句。字跡剛落，墨色就變得濃黑發(fā)亮，像是被考場“認可”了。林野松了口氣，剛想繼續(xù)回憶下一句，就聽到斜前方傳來“啊”的一聲輕呼。

一個穿格子襯衫的男生猛地抬起頭，手里的毛筆掉在地上，墨汁濺到了試卷上。“我……我寫錯了！”男生的聲音帶著恐慌，“‘吾日三省吾身’的‘省’，我寫成‘醒’了！”

王老先生慢慢走了過去，手里的戒尺在指尖輕輕敲著?！耙?guī)則第二條，錯一個字扣10分?！崩先说穆曇艉芷届o，卻透著一股寒意，“現(xiàn)在，接受懲罰吧。”

男生還沒反應(yīng)過來，王老先生突然舉起戒尺，朝他的手背狠狠抽了一下。“啪”的一聲脆響，男生的手背上瞬間浮現(xiàn)出一道紅色的印子，緊接著，那道印子開始發(fā)黑，像有什么東西在皮膚下游走?！鞍?！好疼！”男生慘叫著想要縮手，卻被老人死死按住手腕，“這是第一個錯字的懲罰，再錯九個，你就會變成‘墨’的一部分。”

“墨的一部分”？林野的后背冒起冷汗，他低頭看向硯臺里的墨汁，突然覺得那黑色的液體里，好像漂浮著無數(shù)細小的光點，像人的眼睛。

“別分心呀，林野。”李然突然湊過來，聲音壓得很低，“我記得下一句是‘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你快寫，別記錯了?！?/p>

林野轉(zhuǎn)頭看她，發(fā)現(xiàn)李然的試卷上，已經(jīng)寫滿了工整的字跡，甚至比課本上的原文還要完整。一個疑問在他心里升起：為什么李然對《論語》這么熟悉？而且她剛才說“上次廢棄中學的考試遲到了”，可值日生明明說過，錯過考試的人，會直接被“除名”。

他沒有立刻下筆，而是假裝回憶：“我好像記不清了，你再想想，是不是這句？”李然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神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又恢復自然：“當然是啦，我高中時背得滾瓜爛熟，不會錯的?！?/p>

林野沒有相信她，而是在腦海里拼命搜索——他突然想起，高中語文課本里，“吾日三省吾身”后面，還有一句“賢賢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與朋友交，言而有信”。如果按李然說的寫，很可能會錯！

他握緊毛筆，避開李然提示的句子，寫下了自己回憶的內(nèi)容。字跡落下，墨色依舊濃黑發(fā)亮——正確了！林野心里松了口氣，轉(zhuǎn)頭看向李然，發(fā)現(xiàn)她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手指緊緊攥著毛筆，指節(jié)泛白。

就在這時，窗戶上傳來“嘩啦”一聲，糊在上面的舊報紙被風吹破了一個洞。林野下意識抬頭，透過洞口看到外面的景象——漆黑的院子里，站著十幾個身穿民國學生裝的人影，他們沒有臉，腦袋是一片空白，手里拿著燃燒的蠟燭，正朝著學堂的方向慢慢走來。

“違反規(guī)則第三條，看窗外。”

王老先生的聲音突然在身后響起，林野渾身一僵。他轉(zhuǎn)頭，看到老人手里的戒尺已經(jīng)舉了起來，眼睛里閃爍著冰冷的光。“現(xiàn)在，接受你的懲罰吧。”

林野想解釋，卻發(fā)不出聲音。就在戒尺即將落下的瞬間，李然突然站起來，擋在林野面前：“先生，他不是故意的，是風把報紙吹破了，他才不小心看到的！”

王老先生的動作停住了，他盯著李然，眼神里帶著審視：“你要替他求情？”李然的身體抖了抖，卻還是點了點頭：“他是我朋友，我不想他受懲罰。”

老人沉默了幾秒，放下戒尺：“這次就算了，下不為例。”說完，他轉(zhuǎn)身走回講臺，留下林野和李然站在原地。

林野看著李然的背影，心里的疑問更重了——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舊識”，到底是誰？她為什么要幫自己？

窗外的人影越來越近，蠟燭的光透過破洞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晃動的陰影。林野低頭看向試卷，還有最后三句沒寫，可他的大腦卻一片混亂，剛才看到的“無臉人影”，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里。

還有30分鐘交卷，而他不知道，這場古文默寫考試，真正的危險，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