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是在一片刺骨的冰冷和劇烈的疼痛中逐漸回歸的。
凜燼猛地睜開眼,嗆咳出幾口冰涼的河水,胸腔火辣辣地疼。他發(fā)現(xiàn)自己正半趴在潮濕冰冷的石灘上,下半身還浸在湍急的暗河水里。四周一片漆黑,只有遠處巖壁上一些零星的幽藍苔蘚,提供著微弱如螢火的光亮。
他立刻掙扎著想要起身,卻牽動了內(nèi)腑的傷勢,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讓他幾乎再次暈厥。他強忍著劇痛,環(huán)顧四周,心臟驟然收緊——
蘇玉呢?!
記憶回籠,最后那一刻,是蘇玉拉過他,用身體護住了他……
“蘇玉!”他嘶啞地喊出聲,聲音在空曠的地下洞穴中回蕩,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恐慌。他顧不上傷勢,手腳并用地在冰冷的淺灘上爬行搜尋。
微弱的光線下,他看到了不遠處那個伏倒在地的素白身影。
凜燼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他連滾帶爬地撲過去,小心翼翼地將蘇玉翻了過來。入手一片冰涼,蘇玉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得毫無血色,唇瓣泛著青紫,氣息微弱得幾乎感知不到。
“蘇玉!蘇玉!”凜燼拍打著他的臉頰,觸手一片冰寒,心中涌起巨大的恐懼。他顫抖著伸出手指探向蘇玉的鼻息,那微弱的氣流幾乎讓他落下淚來。
還活著!
他立刻將蘇玉拖離水面,尋了一處相對干燥的巖石平臺放下??粗K玉昏迷不醒、氣息奄奄的模樣,凜燼只覺得心如刀絞,比自己身受重傷還要痛苦千萬倍。
是因為護著他,才傷得如此之重!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回想蘇玉在帳篷內(nèi)教導他的法門。此地雖依舊寒冷,但已非玄冰髓液潭邊那般極致,或許……
他盤膝坐在蘇玉身邊,不顧自身經(jīng)脈的灼痛,強行運轉起那經(jīng)過淬煉后變得溫順些許的火靈之力。這一次,他并非用于防御或攻擊,而是將靈力控制得極其柔和、溫暖,如同冬日里的一簇篝火,緩緩地、小心翼翼地輸入蘇玉冰冷的體內(nèi)。
他的靈力屬性與蘇玉相克,此舉無異于走鋼絲,稍有不慎,便可能對蘇玉造成二次傷害。他全神貫注,額上青筋暴起,汗水混著血水從額角滑落,小心翼翼地引導著那絲暖流,護住蘇玉的心脈,驅散著那幾乎要凍結他生機的寒意。
時間一點點流逝。
凜燼的臉色越來越白,輸入靈力的手臂微微顫抖,但他沒有絲毫放棄的意思。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感覺到,蘇玉冰冷的身體似乎回暖了一絲,那微弱的氣息也稍稍平穩(wěn)了一些。
他不敢停下,繼續(xù)維持著靈力的輸送。
又過了許久,直到他自己也快要油盡燈枯時,他聽到了一聲極輕的、如同嘆息般的嚶嚀。
凜燼猛地低頭,對上了一雙緩緩睜開的、帶著些許迷茫的淺淡眸子。
蘇玉醒了。
他看到近在咫尺的、凜燼那張寫滿了疲憊、擔憂與如釋重負的臉,感受到體內(nèi)那縷與自身冰系靈力格格不入、卻帶著頑強生機的溫暖氣流,微微一怔。
“你……”他開口,聲音虛弱而沙啞。
“別動?!眲C燼的聲音比他更沙啞,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你傷得很重?!?/p>
蘇玉感受了一下體內(nèi)的狀況,確實糟糕透頂,靈力枯竭,經(jīng)脈受損,內(nèi)腑也受了震蕩。但一股精純而溫暖的火靈之力,正如同最堅韌的絲線,牢牢護住了他的心脈核心,維系著他微弱的生機。
是凜燼……
他看著凜燼蒼白如紙、唇邊血跡未干的臉,以及那雙此刻盛滿了毫不掩飾的關切與后怕的眼睛,心中某個堅冰筑就的角落,似乎悄然融化了一角。
“多謝。”蘇玉低聲道,這兩個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顯得沉重。
凜燼搖了搖頭,想說什么,卻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牽動內(nèi)傷,疼得他彎下了腰。
蘇玉蹙眉,勉力抬起手,指尖凝聚起一絲微弱的冰藍靈力,點向凜燼的胸口幾處大穴?!澳?,導氣歸元?!彼敢鴦C燼調(diào)理紊亂的氣息。
冰與火的靈力再次在狹小的空間內(nèi)交匯,這一次,卻并非對抗,而是在兩人重傷虛弱的狀態(tài)下,形成了一種微妙的、相互依存般的循環(huán)。凜燼的火靈之力溫暖著蘇玉的生機,蘇玉的冰靈之力則安撫著凜燼體內(nèi)因過度消耗而躁動的靈力。
兩人誰都沒有再說話,在這幽暗絕望的地下洞穴里,依靠著彼此截然不同卻又意外和諧的力量,艱難地維系著生命的火種。
不知過了多久,當兩人的氣息都稍微穩(wěn)定了一些后,凜燼才啞聲問道:“那兩名弟子……”
蘇玉閉著眼,輕輕搖了搖頭:“暗河湍急,下落時便失散了。但愿……他們能吉人天相?!?/p>
氣氛再次沉默下來。
前路未知,后路已斷,兩人皆身受重傷,困于這絕地之中。
凜燼看著身旁閉目調(diào)息的蘇玉,看著他蒼白的臉,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與決心同時涌上心頭。
他不能再讓這個人受到任何傷害了。
無論他是不是當年的那個人,無論過往有多少恩怨糾葛。
在此刻,他只想護他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