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的夜晚,并非總是寂靜的。
林暮因為手肘和胯骨隱隱作痛,加上心事重重,睡得并不沉。半夜,他被一陣極輕微的、壓抑的咳嗽聲驚醒。聲音來自隔壁,是馬嘉祺的房間。那咳嗽聲斷斷續(xù)續(xù),帶著刻意壓低的悶響,像是在忍耐極大的痛苦。
林暮想起白天助理小聲提過一句,馬嘉祺恢復(fù)得不算順利,晚上有時會疼得睡不著。那個在舞臺上光芒萬丈的隊長,此刻正獨自在黑暗中對抗著傷病。一種同病相憐的微妙情緒,在他心里彌漫開來。他們都被困住了,一個被身體的疼痛,一個被無形的隔閡。
不知過了多久,咳嗽聲漸歇。林暮卻沒了睡意,口干舌燥,便輕手輕腳地起身去客廳倒水。
經(jīng)過客廳時,他意外地發(fā)現(xiàn)陽臺的玻璃門沒有完全關(guān)上,一絲夜風(fēng)滲入,帶著涼意。隱約地,他聽到外面?zhèn)鱽順O低的交談聲。
是丁程鑫和劉耀文。
“……我知道你心里有氣,但當時那種情況,他站在那兒就是靶子?!笔嵌〕迢蔚穆曇簦瑤е环N超越年齡的沉穩(wěn)和疲憊。
“我知道,丁哥?!眲⒁牡穆曇粲行?,“我沒想那么多,就是……下意識就那樣做了。但回來一想,還是覺得憋屈。憑什么???馬哥還在養(yǎng)傷,我們就得……”
后面的話被風(fēng)吹散了。
林暮握著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緊。他站在原地,沒有動,也沒有出去。他聽懂了那未盡的言語。劉耀文那看似本能的守護,背后也夾雜著不甘和無奈。這份認知,比單純的排斥更讓他感到沉重。
他默默退回自己的房間,沒有驚動陽臺上的兩人。
第二天下午,沒有集體排練,成員們各自有安排。林暮因為身上的淤青需要處理,去了公司的理療室。做完理療出來,經(jīng)過一間小型錄音室時,他聽到里面?zhèn)鱽頂鄶嗬m(xù)續(xù)的鋼琴聲和一個清亮卻帶著煩躁的哼唱。
門虛掩著。他鬼使神差地停下腳步,透過門縫,看到宋亞軒坐在鋼琴前,手指無意識地按著琴鍵,眉頭緊鎖,嘴里反復(fù)哼著一小段旋律,又猛地停下,用力撓了撓頭發(fā),顯得十分焦躁。
“不對……感覺不對……”他自言自語,聲音里帶著罕見的挫敗感。
林暮想起最近聽說宋亞軒在嘗試個人單曲的創(chuàng)作,似乎遇到了瓶頸。這個平時總是笑得像小太陽一樣的弟弟,原來也有被靈感拋棄、獨自煩惱的時刻。
他沒有進去,只是默默離開。原來,每個人光鮮亮麗的背后,都有不為人知的壓力和掙扎。
晚上十點多,林暮因為白天睡多了,毫無睡意,便想到公共區(qū)域的冰箱里找點喝的??蛷d只開了一盞昏暗的落地?zé)簦吹揭粋€身影蜷在沙發(fā)上,戴著耳機,平板電腦的光映亮了他半張臉——是嚴浩翔。
林暮本想悄悄繞過,嚴浩翔卻似乎察覺到了動靜,抬起頭。兩人目光在空中相遇,都有些意外。
嚴浩翔摘下一邊耳機,臉上沒什么表情,但也沒有之前的疏離,只是很平靜地問:“還沒睡?”
“嗯,有點渴?!绷帜褐噶酥副洹?/p>
嚴浩翔點了點頭,沒再說話,重新戴上了耳機。但就在林暮打開冰箱門時,他忽然又開口,聲音透過耳機隱約傳出來:“在看電影,老片子,《霸王別姬》。”
林暮動作一頓,有些訝異地回頭。嚴浩翔給人的感覺一直是時尚、潮流的,沒想到會看這種厚重的文藝片。
嚴浩翔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扯了扯嘴角,沒什么笑意:“程蝶衣那句‘人得自個兒成全自個兒’,挺對的?!彼袷窃趯α帜赫f,又像是在對自己說。
林暮心里猛地一震。他拿著冰涼的礦泉水瓶,站在原地,看著沙發(fā)上那個重新沉浸入電影世界的少年。這句話像一把鑰匙,猝不及防地打開了他心里某個緊鎖的盒子。
他走回自己的房間,關(guān)上門,背靠著門板。黑暗中,他仿佛能聽到隔壁馬嘉祺壓抑的咳嗽,聽到陽臺丁程鑫和劉耀文低沉的交談,看到錄音室里宋亞軒焦躁的側(cè)影,以及沙發(fā)上嚴浩翔平靜卻意味深長的話語。
這些碎片拼湊在一起,讓他看到了光環(huán)之下,一個個真實、鮮活、同樣背負著壓力和秘密的靈魂。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一直沉浸在“被排斥”的情緒里,像個等待被接納的乞討者,卻從未試圖去了解過他們。
他深吸一口氣,走到床邊,從行李箱最底層,拿出一個有些年頭的、邊角磨損的硬殼筆記本。翻開,里面不是日記,而是一頁頁密密麻麻的舞蹈動作分解圖,還有各種演出筆記,字跡從青澀到逐漸成熟。最早的一頁,日期是五年前。
這是他作為伴舞五年的全部積累,每一個動作的細節(jié),每一次失誤的反思,對燈光、對走位、對鏡頭感的理解……都記錄在這里。這是他不為人知的“秘密”,是他除了身體之外,唯一的財富。
他盯著筆記本看了很久,然后拿起筆,在新的一頁上,開始勾畫時代少年團最近正在排練的那支舞的隊形圖。他在原本的走位上,用不同顏色的筆,標注出他觀察到的每個成員的習(xí)慣性小動作,發(fā)力特點,甚至表情管理的瞬間。
他畫得很慢,很仔細。
他不再僅僅想著如何“跟上”他們,而是開始思考,如何利用自己的經(jīng)驗和觀察,去“配合”他們,甚至……在可能的范圍內(nèi),讓整個表演因為他的存在,而有一點點不同。
人得自個兒成全自個兒。
他或許無法立刻打破堅冰,但他可以先讓自己變得更有價值,用一種沉默的、笨拙的,但屬于他林暮的方式。
夜更深了。宿舍里一片寧靜。
但在這個小小的房間,一個秘密被悄然翻開,另一個決心,正在無聲地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