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直播的成功,像在林暮與世界之間打通了一條微小的通道。他開始收到一些真正屬于他的、帶著善意和好奇的留言,而不僅僅是洶涌的惡意。這種變化細微卻真實,如同在冰封的河面聽到第一聲清脆的裂響。
團隊的新歌排練進入尾聲,接下來是錄音階段。這對林暮來說是另一個全新的、令人心生畏懼的領域。舞蹈他可以靠汗水彌補,但聲音的天賦和技巧,需要更長時間的積淀。
錄音棚的氣氛與練習室截然不同,更安靜,也更考驗心理素質。隔著厚重的玻璃,制作人的每一個皺眉,每一次“再來一遍”,都清晰可辨,放大了內心的忐忑。
林暮的部分不多,大多是和聲與幾句過渡性的歌詞。但就是這幾句,他反復錄了十幾遍,不是氣息不穩(wěn),就是情感不到位,總差那么一點味道。聽著耳機里自己干澀的聲音,對比著其他成員游刃有余、各具特色的演唱,挫敗感像潮水般涌來。
休息時間,他獨自坐在錄音棚外的走廊長椅上,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摳著褲縫。原來,要真正站在他們身邊,需要跨越的鴻溝,遠比他想象的更多。
“怎么?被幾句歌詞難住了?”
一個聲音在旁邊響起。林暮抬頭,看見嚴浩翔拿著兩罐咖啡走過來,遞給他一罐。嚴浩翔臉上沒什么多余的表情,依舊是那副淡淡的、仿佛對什么都漠不關心的樣子。
林暮接過咖啡,低聲道謝,有些苦澀地說:“好像……沒什么唱歌的天分?!?/p>
嚴浩翔在他身邊坐下,拉開拉環(huán),喝了一口咖啡,目光看著前方空蕩蕩的走廊,沒有看他。“你知道我剛開始學rap的時候,被老師罵成什么樣嗎?”
林暮有些意外地看向他。嚴浩翔很少主動提起自己的事。
“他們說我的flow像念經,毫無節(jié)奏感,吐字也不清。”嚴浩翔的語氣很平靜,像在說別人的事,“那時候,我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對著一個節(jié)拍器,一句話能重復練上千遍,練到舌頭打結,下巴發(fā)酸。”
林暮怔住了。他印象里的嚴浩翔,舞臺上rap又穩(wěn)又炸,是團隊的底氣之一,從未想過他也有如此笨拙的過去。
“很多東西,光靠天分走不遠。”嚴浩翔轉過頭,看向林暮,眼神清亮而直接,“就像你跳舞,難道生下來就會空翻嗎?不過是摔多了,就知道怎么控制身體了?!?/p>
他頓了頓,忽然問:“你那幾句歌詞,理解是什么意思嗎?”
林暮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回憶歌詞內容。那幾句詞寫的是在迷霧中尋找方向,在孤獨中等待回響。
“試著別只把它當成歌詞?!眹篮葡璧穆曇舻统亮诵跋胂肽阕约?。你來這里,不就是在一片迷霧里硬闖出一條路嗎?最開始那段時間,難道不孤獨?”
他的話像一把鑰匙,猝不及防地打開了林暮記憶的閘門??战禃r的無措,全網黑的窒息,練習室里碰撞的疼痛,深夜練功房的汗水……那些被他刻意壓抑的、冰冷而孤獨的感受,瞬間翻涌上來,帶著清晰的酸澀。
嚴浩翔不再多說,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把自己放進歌詞里,而不是把歌詞唱出來?!?/p>
他留下這句話,便轉身回了錄音棚。
林暮獨自坐在長椅上,手里那罐咖啡散發(fā)著微微的熱度。他反復咀嚼著嚴浩翔的話,回想那幾句簡單的歌詞。當那些抽象的詞匯與他真實的經歷重疊時,仿佛被注入了靈魂,變得沉重而具體。
再次走進錄音棚,戴上耳機。前奏響起,輪到他的部分。
他閉上眼睛,不再去思考技巧,不再去擔憂音準。他只想看那個拖著行李箱、站在陌生宿舍門口的自己;那個在練習室地板上、聽著周圍沉默的自己;那個在雨夜里、腳踝刺痛卻心里溫熱的自己……
他開口,聲音依舊不算完美,帶著些許沙啞和顫抖,但那股從心底掙扎而出的、真實的迷茫與渴望,卻透過麥克風,清晰地傳遞了出去。
“……在迷霧中,尋找一顆星……” “……孤獨的回響,等待被傾聽……”
沒有炫技,只有真誠。
監(jiān)聽音箱里傳出他聲音的瞬間,隔音玻璃外的制作人,眉頭微微一動,隨即幾不可查地點了點頭。站在一旁的丁程鑫和馬嘉祺(今天特意過來探班)交換了一個眼神,露出了些許欣慰。劉耀文抱著手臂,嘴角微微上揚了一下。
這一次,一遍通過。
摘下耳機,林暮還有些恍惚,仿佛剛才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嚴浩翔走過他身邊,什么也沒說,只是抬手,跟他輕輕擊了一下掌。掌心相觸的瞬間,帶著咖啡罐的微涼和一種無言的默契。
回宿舍的車上,夜色已深。林暮靠著車窗,看著窗外流動的霓虹。他發(fā)現,當他不再把那些艱難的經歷視為需要隱藏的傷疤,而是當作可以融入表達的養(yǎng)分時,它們似乎就不再那么沉重了。
原來,那些藏在旋律里的,不只是歌詞,還有每個人走過的路,流過的汗,和咽下的委屈。而嚴浩翔那份看似冷淡的關心,如同他擅長的rap,節(jié)奏分明,不拖泥帶水,卻精準地擊中了他內心最需要點撥的地方。
團隊,或許就是這樣。不需要時時刻刻的熱鬧與擁抱,而是在你迷失方向時,有人能遞過來一把鑰匙,或者,只是在你身邊坐下,陪你喝一罐咖啡。
藏在旋律里的往事,成了連接彼此的密碼。而林暮,終于開始學著,用屬于自己的聲音,去解碼,去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