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客人比預想中多些。送走王阿姨夫婦后，不到半小時，又陸續(xù)來了兩組客人——一對年輕情侶和一個獨自旅行的男生，蘇晚晚漸漸褪去了最初的緊張，按照流程有條不紊地登記、遞鑰匙、介紹注意事項，動作越來越熟練。

那對年輕情侶很活潑，女孩抱著男孩的胳膊，嘰嘰喳喳地門東門西，從附近好吃的冰淇凌店問到看日落的最佳地點。蘇晚晚憑著昨晚惡補的攻略和陸知衍的紙條，一一耐心作答，女孩聽得眼睛發(fā)亮，臨走前還笑著說：“小姐姐你真好，比我男朋友靠譜多了！”逗得旁邊的男生無奈又寵溺地捏了捏她的臉。

獨自旅行的男生則安靜許多，只是在登記時淡淡地說了句“謝謝”，接過鑰匙后便拖著行李箱上了樓，全程沒多言。

蘇晚晚坐在前臺后，看著客人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心里生出一種莫名的滿足感。原來被人需要、幫上忙的感覺，是這樣踏實。

客廳里很安靜，只有墻上掛鐘的滴答聲，和窗外偶爾傳來的風聲，她拿起陸知衍整理的那張景點介紹，又仔細看了一遍，把幾個客人長問的地點在心里默記了幾遍，生怕自己記錯了耽誤事。

臨近中午，太陽漸漸爬到頭頂，溫度也升了上來。院子里的葡萄葉被曬得有些蔫，錦鯉也沉到了魚池底部，懶得動彈。蘇晚晚起身想去廚房倒杯水，剛走到門口，就看到遠處的海平面上，不知何時滾來了一大片烏云，黑壓壓的，像一塊巨大的墨漬，正迅速朝著這邊蔓延。

“要下雨了嗎？”她喃喃自語，抬頭看了看天。剛才還是晴空萬里，這會兒天空已經(jīng)被烏云遮去了大半，空氣也變得悶熱起來，風里帶著一股潮濕的躁動。

果然，沒過幾分鐘，狂風就卷著沙子和樹葉呼嘯而來，院子里的九里香被吹得東倒西歪，葡萄架上的藤蔓也劇烈地搖晃著，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響。緊接著，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地砸下來，打在院子的石板上、樹葉上、魚池里，瞬間濺起無數(shù)水花。

雨勢來得又急又猛，轉(zhuǎn)眼就成了瓢潑大雨，天地間仿佛掛起了一道厚厚的雨簾，遠處的海景完全被霧氣籠罩，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蘇晚晚連忙跑過去關客廳的窗戶，剛把最后一扇窗閂扣好，就聽到院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門鈴聲，還夾雜著被雨聲模糊的呼喊：“有人嗎？麻煩開下門！”

她心里一愣，這個時候會是誰？難道是陸知衍回來了？可他應該有鑰匙才對。

她走到院門外，透過木門上的小玻璃窗往外看，只見雨幕中站著一個人，穿著深色的外套，頭發(fā)和衣服都被雨水淋得透濕，正焦急地拍著門?？瓷硇危坪醪皇顷懼?。

“請問您是？”蘇晚晚隔著門問道。

“您好！我是住在這里的客人，早上出去的時候沒帶傘，這雨太大了，能不能讓我先進去避避雨？”門外的人喊到，聲音帶著點狼狽。

蘇晚晚想起來了，是那個獨自旅行的男生。她連忙拉開門閂，把門打開一條縫：“快進來吧！”

男生感激地說了聲“謝謝”，側(cè)身擠了進來。一進門，他身上的雨水就順著衣角往下滴，在門口的石板上積了一小灘水。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捋了捋濕透的頭發(fā)，發(fā)梢的水珠滴落在T恤上，暈開一片深色的印記。

“外面雨太大了，根本走不了?！彼忉尩?，語氣里帶著點無奈。

“沒關系，先擦擦吧。”蘇晚晚從客廳的柜子里拿出一條干凈的毛巾遞給他。這是民宿備著給客人應急用的，純棉的，吸水性很好。

“謝謝。”男生接過毛巾，胡亂地擦了擦臉和頭發(fā)，毛巾很快就濕了一大片。

蘇晚晚看著他凍得有些發(fā)紅的手，又倒了杯熱水遞過去：“喝點熱水暖暖吧?！?/p>

“太感謝你了?！蹦猩舆^水杯，雙手捧著，似乎想從被子上吸取一點暖意。

就在這時，院門外又傳來了動靜，這次是鑰匙插進鎖孔轉(zhuǎn)動的聲音。蘇晚晚抬頭望去，只見陸知衍推門走進來，身上也帶著一身濕氣。

他顯然是被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打了個措手不及，頭發(fā)濕漉漉地貼在額頭上，幾縷發(fā)絲垂下來，遮住了部分眉眼。淺灰色的襯衫濕了大半，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清瘦卻挺大的身影。他手里拿著一個黑色的背包，背包的邊角也在滴水。

“陸知衍，你回來了！”蘇晚晚下意識地迎上去，看到他這副摸樣，心里莫名揪了一下，“你也被淋濕了，快擦擦?！彼D(zhuǎn)身想去拿毛巾，卻發(fā)現(xiàn)剛才那條已經(jīng)被客人用了，便趕緊又從柜子里去了一條新的。

陸知衍點了點頭，接過毛巾，簡單擦了擦臉上的雨水，目光掃過站在一旁的男生，又看向蘇晚晚，眼神里帶著詢問。

“他是住店的客人，出去沒帶傘，剛回來避雨?！碧K晚晚連忙解釋。

陸知衍“嗯”了一聲，沒再多問，只是對那個男生說：“先去房間換身干凈的衣服吧，別感冒了?！?/p>

男生連忙點頭：“好的，謝謝。”說完便拿著水杯和濕毛巾匆匆上了樓。

客廳里只剩下蘇晚晚和陸知衍。雨聲太大，掩蓋了其他所有的聲音，兩人之前的空氣仿佛也被雨水泡得有些沉悶。

“你出去買東西了嗎？”蘇晚晚看著他手里的背包，試探著問。

“嗯，買了點食材和日用品?！标懼馨驯嘲旁诘厣希嘲撞拷佑|地面的地方，很快洇出一小片水漬，“沒想到雨下這么大。”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大概是被雨淋得有些狼狽。

“那我去給你倒杯熱水吧？”蘇晚晚提議，看著他濕漉漉的樣子，總覺得該做點什么。

“不用了，我先去換件衣服?！标懼苷f完，便轉(zhuǎn)身往客廳深處的一扇門走去。蘇晚晚這才知道，原來他的房間就在客廳旁邊。

他走后，蘇晚晚看著地上那個濕漉漉的背包，心里有些過意不去。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背包提起來，想放到干燥的地方，卻不小心碰到了背包的拉鏈，拉鏈沒拉嚴，露出了里面的東西——除了一些日用品，還有幾包看起來像是女孩子喜歡的糖果，包裝得五顏六色的，還有一本封面印著向日葵的筆記本。

蘇晚晚愣了一下，沒想到陸知衍這樣清冷的人，會買這些東西。她連忙把拉鏈拉好，將背包放到旁邊的椅子上，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塵，心跳卻莫名快了幾拍。

沒過多久，陸知衍換了身衣服出來，他穿了件淺灰色的家居服，頭發(fā)也擦干了，用毛巾隨意地攏到腦后，露出了光潔的額頭和清晰的眉骨。雖然臉上還有些水汽，但比起剛才的狼狽，已經(jīng)清爽了很多，周身的冷清氣息也淡了些，多了幾分家居的溫和。

“雨一時半會兒好像停不了?！标懼茏叩酱斑?，看著外面的瓢潑大雨，眉頭微蹙。

“嗯，看這陣勢，估計要下很久?！碧K晚晚也走了過去，和他并肩站在窗前。雨點瘋狂地砸在玻璃上，發(fā)出“啪啪”的聲響，視線所及之處，全是模糊的水痕。

兩人離得很近，蘇晚晚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像是洗衣液混合著雨水的干凈味道。她的肩膀偶爾會不經(jīng)意地碰到他的胳膊，每次碰到，她都會像觸電一樣微微縮一下，然后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看他，發(fā)現(xiàn)他似乎并沒有在意，只是專注地看著窗外的雨景。

她忽然想起早上一起吃面條的場景，想起他說“比我做的好吃”時的坦誠，心里那點因為陌生而產(chǎn)生的距離感，好像被這場大雨沖刷得淡了些。

“中午想吃什么？”陸知衍忽然開口，打破了沉默。

蘇晚晚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問自己:“??？都可以，我不挑的?！?/p>

陸知衍轉(zhuǎn)頭看了她一眼，她的頭發(fā)因為剛才來回走動，有幾縷垂了下來，貼在臉頰上，顯得有些俏皮。他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一秒，便移開了，語氣平淡地說：“那就做個番茄牛腩吧，下雨天吃點熱乎的好?！?/p>

“好??！”蘇晚晚眼睛一亮，番茄牛腩是她很喜歡的菜，濃郁的湯汁泡著米飯，想想都覺得好吃，“我可以幫忙打下手。”

陸知衍點了點頭：“嗯，正好我買了牛腩?！?/p>

于是，兩人一起走進了廚房。陸知衍從背包里拿出新鮮的牛腩，還有土豆、番茄等食材，蘇晚晚則負責清洗。

廚房不大，兩個人現(xiàn)在里面，顯得有些擁擠。陸知衍在處理牛腩，他的動作很熟練，將牛腩切成大小均勻的塊，冷水下鍋焯水，撇去浮沫，動作一氣呵成。蘇晚晚則在旁邊清洗番茄和土豆，番茄的酸甜和土豆的土腥味混合在一起，竟有種莫名的煙火氣。

雨聲還在“嘩啦啦”的響著，廚房的抽油煙機沒走開，只有兩個人偶爾的交談聲。

“土豆要切成滾刀塊嗎？”蘇晚晚舉著手里的土豆問。

“嗯。”陸知衍應了一聲，正往鍋里刷著食用油，油熱了，他把切好的姜片和蔥段放進去，瞬間爆出一陣香氣。

“番茄需要去皮嗎？”

“最好去一下，口感好點?！?/p>

蘇晚晚很聽話地把番茄放在熱水里燙了燙，輕松地撕掉了表皮，切成塊放在盤子里。

陸知衍把焯好水的牛腩倒進鍋里翻炒，很快，肉香就彌漫開來。他加了點生抽和老抽調(diào)味，然后把番茄倒進去一起炒，直到番茄炒出汁水，才加入熱水，沒過牛腩，蓋上鍋蓋，轉(zhuǎn)小火慢燉。

“要燉多久？”蘇晚晚好奇地問，看著鍋里咕嚕咕嚕冒著泡的湯汁，已經(jīng)開始流口水了。

“至少一個小時，牛腩不容易爛。”陸知衍擦了擦濺到手上的湯汁，動作自然又隨意，“等會兒再放土豆。”

“好。”蘇晚晚點點頭，靠在旁邊的櫥柜上，看著他在灶臺前忙碌的背影。他的側(cè)臉在廚房頂燈的光照下，顯得格外柔和，平日里那點疏離感，好像被這氤氳的熱氣融化了。

外面的雨還在下，沒有絲毫要停的意思。但廚房的小空間里，卻因為一鍋正在慢燉的番茄牛腩，和身邊這個安靜忙碌的身影，而變得格外溫暖。

蘇晚晚忽然覺得，這樣的雨天，似乎也沒那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