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雨潼這些天總在琢磨,怎樣才能說動周啟安配合治療。她救他腿的心意早已篤定,可關鍵在于讓他點頭 —— 偏偏這 “怎么讓他點頭” 的法子,她想破頭也沒理出半分頭緒。
這天傍晚,路雨潼難得提前下了班,沿著街邊慢慢往家走,腦子里翻來覆去還是周啟安的事。正走神間,一輛黑色轎車突然悄無聲息地停在她身側,車門打開,下來兩個穿著黑色西裝、身形壯碩的男人,一看就像電影里的保鏢。其中一人上前一步,語氣硬邦邦地開口:“路小姐,我們少爺想見你,請跟我們走一趟?!?/p>
“少爺?” 路雨潼心里一緊,下意識皺起眉,“你們少爺是誰?找我有什么事?”
“周家大少爺?!?另一個人接過話,語氣里沒半分客氣,透著不容置喙的強硬。
路雨潼第一反應是周啟安 —— 可若真是他想見自己,怎么會派兩個兇神惡煞的人來?這根本不合他的性子。她沉下心琢磨片刻,猛地想起周啟安那個同父異母的大哥,周錫庭。多半是他了。想來是知道了簡陽來找過她,所以特意找她,為的還是周啟安的腿。
她心里清楚,以自己的身手,真要不想去,這兩個男人根本攔不住??伤幌胩?—— 既然已經(jīng)決定幫周啟安,這些該面對的,遲早都要面對。
路雨潼沒再多說一個字,彎腰上了車。十多分鐘后,車子停在了 “金色年華” 會所門口。跟著兩個黑衣人往里走時,路雨潼著實被里面的排場震了一下 —— 水晶燈晃得人眼暈,到處是鎏金裝飾,果然是有錢人揮金如土的地方。
大廳里站著一排排年輕女模,個個穿著貼身禮服,眉眼間透著嫵媚,任誰看了都要心動幾分;另一邊還有男模,個個身材挺拔魁梧,襯衫下擺隨意挽著,露出線條分明的腹肌,惹得人視線都挪不開。路雨潼看得眼熱,腦子里突然蹦出個念頭:要是她那長得比明星還俊的小師叔張珒巖來這兒上班,怕是穩(wěn)穩(wěn)的頭牌吧?
想到這兒,她忍不住 “噗嗤” 笑出了聲。
旁邊的兩個黑衣人見狀,對視一眼,眼底滿是困惑 —— 都到這地方了,這小姑娘還能笑得出來?還有心思想男模?心真大!
路雨潼跟著他們停在一個包間門前。黑衣人輕輕推開了門,她抬眼望去,偌大的包間里竟只坐了一個人 —— 身形與周啟安相差無幾,可周啟安身上是漫不經(jīng)心的痞帥,這人卻像浸在寒潭里的墨,眉宇間纏著化不開的陰郁,五官精致得近乎柔美,組合成一種危險又迷人的 “瘋批美人” 氣質。
男人指尖夾著一支未點燃的雪茄,目光落在路雨潼身上時,明顯掠過一絲意外。眼前的姑娘皮膚是透著氣血的白,不是刻意養(yǎng)出來的冷白,身形高挑腰挺,臉上沒施半點脂粉,連衣服上都沒有香水的甜膩,只帶著一股淡淡的、類似草藥的清新氣。最難得的是她的眼神,沒有尋常人見到他時的畏縮,反倒透著幾分從容的平靜。
“梨花堂的小醫(yī)生?” 男人開口,聲音像淬了冰,沒有多余的寒暄,“你該知道我找你做什么?!?/p>
路雨潼沒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目光卻沒避開他眼底的寒意。
“周啟安的腿,你不能治。” 男人的指節(jié)微微用力,雪茄的紙皮被捏出一道褶皺,語氣里淬著咬牙切齒的恨,“我要他慢慢熬,熬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p>
路雨潼看著他那張因恨意而微微扭曲的臉,心里暗自嘀咕:論處境,該記恨的是周啟安才對,這兩人之間到底藏著什么深仇大恨?簡陽之前跟她提周家,也沒說過有這么一出。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男人忽然低笑一聲,笑聲里滿是自嘲:“明明我才是周家的長子,憑什么他周啟安能踩著我,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這些年,大家都只認他是周家的長子,我和母親在別人眼里,就是個天大的笑話?!?/p>
“可你現(xiàn)在,不也還是周家少爺嗎?” 路雨潼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根細針,輕輕刺破了男人的偽裝。
“少爺?” 男人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節(jié)泛白,情緒瞬間激動起來,“全城的人都在背后嚼舌根,說我父親吞了沈家,說他忘恩負義!他們提起我們母子,哪次不是帶著鄙夷?這也叫少爺?”
路雨潼皺了皺眉,語氣里多了幾分不解:“這事說到底是你父親的選擇,你并沒有錯,周啟安和他母親更沒做錯什么,你為什么要把氣撒在他身上?”
男人的呼吸驟然粗重起來,眼底的陰郁翻涌成滔天的怒火,他死死盯著路雨潼,一字一句地咬出真相:“為什么?因為他逼死了我這輩子唯一愛的女孩!”
“轟” 的一聲,這句話像驚雷炸在路雨潼耳邊,她瞳孔微微放大,臉上是掩不住的震驚 —— 原來這兩人竟是愛上了同一個女孩?
“文欣是個多好的姑娘啊……” 男人的聲音忽然軟了下來,眼底閃過一絲脆弱的懷念,可轉瞬又被恨意取代,“可他周啟安呢?仗著文欣喜歡他,就擺出那副冷冰冰的樣子,讓她愛得那么卑微,最后硬生生逼出了抑郁癥…… 她從樓上跳下來的時候,眼睛還盯著他家的方向!你說,我不該恨他嗎?”
路雨潼站在原地,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堵著,說不出話來。原來周錫庭對周啟安的恨,是從這樣一段刻骨的感情里生出來的。這糾纏的三角戀,牽扯著人命與執(zhí)念,她既不清楚當年的細節(jié),更沒有資格去評判誰對誰錯。空氣里的沉默越來越沉。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靜默中悄然流逝,不知過了多久,路雨潼在沉默中緩緩回過神來。她緩緩抬眼,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堅定:“周先生,您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我首先是一名醫(yī)生,我的職責只論病癥、只看病情,至于患者的個人私事,不在我的考量范圍內?!?/p>
“照你這么說,就算是個雙手沾血的殺人犯,你也要救?” 周錫庭猛地拔高了音量,壓抑的怒火幾乎要沖破理智,語氣里滿是質問的尖銳。
“即便他是殺人犯,也享有接受治療的權利?!?路雨潼迎著他的怒火,聲音依舊平穩(wěn)得沒有一絲波瀾,“他若真的犯了罪,自有法律來定奪、來制裁,而不是由醫(yī)生用‘拒醫(yī)’的方式剝奪他的生存可能?!?/p>
偏偏是這份泰然自若,像一盆冷水,讓周錫庭翻涌的情緒慢慢沉淀下來。他緊盯著路雨潼,語氣里多了幾分威脅的冷意:“你就不怕,我對你不客氣?”
路雨潼聞言,忽然輕輕笑了笑,眼底卻沒有半分暖意:“周先生是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不等對方回答,她便接著說,“當然怕。您的手段,我前些日子已經(jīng)見識過了。只是……” 她話鋒一轉,語氣重了幾分,“我既然穿了這身白大褂,只要患者自己有求醫(yī)的意愿,我就必須盡到醫(yī)生的責任?!?/p>
“哈哈…… 哈哈哈哈!” 周錫庭突然低笑起來,笑聲粗啞干澀,像生銹的鐵片在摩擦,聽得路雨潼指尖發(fā)涼,一股寒意從脊背悄然爬上。
笑聲漸歇,周錫庭的眼神驟然冷了下來,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帶著冰碴:“你放心,這次我不會對你怎么樣 —— 畢竟,你還沒幫周啟安治療。” 他頓了頓,目光如刀般刮過路雨潼的臉,“我希望你想清楚,要是你敢碰他的治療,下次再見面,我可就不會這么‘客氣’了?!?/p>
那聲音不大,卻像一顆冰冷的石子投進寒潭,讓整個空間都浸滿了刺骨的涼意。
“你先回去吧,好好記住我的話。你年輕,是初生之犢,這份沖勁我理解,但我與周啟安的恩怨,不是你能插手的。” 男人語氣沉定,末了抬眼示意,“送客。”
路雨潼沒再多說什么,垂著眼默默轉身走出包間。剛推開門,眼角余光忽然瞥見走廊盡頭的陰影里,有個身影竟有些像張珒巖。她心頭一跳,下意識想追過去看清楚,可腳步剛邁出去,
那道身影便倏地拐進拐角,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站在原地愣了愣,隨即自嘲地搖搖頭 —— 一定是自己看錯了。張珒巖怎么會來這種高消費的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