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高燃,映得滿室紅光搖曳。
白端坐在鋪著大紅錦被的床沿,頭上的紅蓋頭垂落,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截線條柔和的下頜。她能感覺到身下被褥的柔軟,鼻尖縈繞著淡淡的喜慶熏香,還有……床上散落的花生、紅棗帶來的陌生暖意。
這些都是她從未接觸過的事物。作為刺客,她的世界里只有任務(wù)、訓(xùn)練和冰冷的刀光,這般充滿煙火氣的“喜慶”,讓她渾身不自在,臉頰燙得驚人。
呼吸越來越急促,指尖緊緊攥著衣角,白在蓋頭下悄悄抬眼,望向緊閉的房門,心里像揣了只亂撞的兔子——他怎么還不來?
不知道等了多久,門外終于傳來腳步聲,伴隨著侍女們壓低的說話聲。
“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
“小姐,姑爺回來了?!笔膛穆曇魩е鴰追譄o奈。
白的心猛地一提,下意識地挺直了脊背。下一秒,她聽到了略顯踉蹌的腳步,還有一股濃烈的酒氣飄了進(jìn)來。
不等侍女多說,她已經(jīng)自己伸手,一把掀開了頭上的蓋頭。
入眼便是柒被侍女半扶半架著的模樣。他平日里一絲不茍的紅衣此刻皺巴巴的,墨發(fā)凌亂地貼在汗?jié)竦念~角,臉頰泛著不正常的潮紅,那雙總是銳利如刀的眼睛此刻也蒙上了一層霧氣,顯然是喝多了。
“柒,你怎么喝成這樣?”白連忙起身迎上去,語氣里帶著不易察覺的急切。
扶著柒的侍女苦笑道:“小姐您是不知道,姑爺他哪懂這些應(yīng)酬?。拷裉靵砭淳频拇炭徒j(luò)繹不絕,大家平時都不敢跟首席搭話,借著這機(jī)會自然不肯放過。姑爺他……好像不知道該怎么拒絕,就一杯接一杯地全喝了。”
“來者不拒?”白又氣又急,伸手接過柒沉重的身體,“他到底喝了多少?”
柒的頭靠在她肩上,溫?zé)岬暮粑鼛е茪夥鬟^她的頸側(cè),讓她的臉頰更燙了。她能清晰地感覺到他身體的僵硬,哪怕醉了,似乎還在維持著一絲警惕。
“交給我吧,你們先下去。”白對侍女說道,聲音因?yàn)榫o張微微發(fā)顫。
侍女們應(yīng)聲退下,輕輕帶上了房門。
房間里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紅燭燃燒的噼啪聲,還有柒略顯粗重的呼吸。
白扶著柒,小心翼翼地讓他躺到床上??粗]著眼、眉頭微蹙的樣子,她心里忽然軟了下來。
這個才十七歲的少年,已經(jīng)是讓人聞風(fēng)喪膽的首席暗影刺客,手上沾染了不知多少鮮血,可在人情世故上,卻笨拙得像個孩子。
他大概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這樣的場面,不知道該如何應(yīng)對那些帶著試探和敬畏的敬酒,只能用最直接的方式——全盤接受。
白坐在床邊,借著燭光打量著他。褪去了平日的冷硬,醉酒后的柒少了幾分疏離,多了幾分少年人的青澀。她伸出手,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拂開了他額前凌亂的發(fā)絲。
指尖觸碰到他溫?zé)岬钠つw時,柒的睫毛顫了顫,卻沒有醒。
“笨蛋?!卑椎吐暳R了一句,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yáng)。
她起身倒了杯溫水,又回到床邊,小心地扶起柒的頭,想喂他喝點(diǎn)水??蓜偘驯訙惖剿爝?,柒卻忽然睜開了眼。
那雙眼睛依舊蒙著水汽,帶著幾分茫然,定定地看著她,像是在努力辨認(rèn)眼前的人是誰。
白的心跳漏了一拍,握著杯子的手微微收緊。
過了好一會兒,柒才啞著嗓子,帶著濃濃的酒意,含糊不清地說:“……蓋頭,我劈了?!?/p>
白愣了一下,隨即忍不住笑了出來,眼底的緊張散去不少:“我知道?!?/p>
柒似乎沒明白她為什么笑,眉頭皺得更緊了些,又嘟囔了一句:“魔刀……好像生氣了。”
白沒聽懂,只當(dāng)他是醉話。她把水杯再遞近些:“先喝點(diǎn)水吧,醒醒酒。”
柒這次沒有抗拒,順從地張開嘴,喝了幾口溫水?;蛟S是水的涼意起了作用,他的眼神清明了些許,卻又很快閉上了眼,呼吸漸漸平穩(wěn)下來,像是又睡著了。
白放下水杯,看著他安靜的睡顏,心里忽然涌上一種奇異的感覺。
她吹熄了多余的燭火,只留下床頭一盞,然后在床沿輕輕躺下,與他保持著不遠(yuǎn)不近的距離。
紅燭的光透過薄薄的窗紙照進(jìn)來,在地上投下溫柔的光影。
白側(cè)躺著,看著柒的睡顏,心里默默想:或許,這樣也不算太壞。
至少,此刻的他,卸下了所有防備,就只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年。
而她,似乎也可以暫時忘記刺客的身份,只是一個……等著夫君回家的新娘。
夜色漸深,房間里只剩下彼此平穩(wěn)的呼吸聲,還有紅燭燃燒的細(xì)碎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