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您不會真的想把那位狀元公弄到身邊來吧?”進宮的路上,梅香瞧著一身宮裝的花錦,忍不住詢問。
如此正式,由不得她想公主此番入宮所圖。
“怎么?你對此事是有什么看法?”
“看法不敢,只是您對狀元公如此熱忱,就不怕傷了沈公子的心么?”
花錦看過來,“阿征找你了?”
“沈公子那個性子…您怎么會覺得沈公子會找我?”
花錦點點頭,“是了,他怎么會找你,他應(yīng)該是要么暗戳戳把鐘卿給搞死,要么毒死我!”說完自己都忍不住笑起來。
梅香卻欲言又止,“公主,其實我覺得沈公子,該是喜歡您的。”
“喜歡我?喜歡我家殺他全家?”花錦笑著搖搖頭,眼中帶著戲謔,“梅香,你還是太傻了,這世上,最靠不住的就是情愛,最虛假的,也是情愛。”
梅香似有不服,還想說什么,車架卻停了,車夫在恭請公主下車。梅香只得吞下到嘴邊的話,扶著梅香的手下了車。
然而還未到殿前,就見殿門外直挺挺跪著的一個人影。還未分辨清楚,身邊的梅香卻倒抽一口冷氣,“是沈公子!”
花錦手指微微用力。梅香只覺手指刺痛,知道這是花錦在警告她,當即垂下頭不敢多言。
沈征跪在硬邦邦的石板上閉目養(yǎng)神,似乎一派從容。忽然就感覺到一陣陰影灑下,還未思量此時該是哪個膽大妄為的居然還敢靠近他的時候,柔和清冽的女聲便傳了過來,“阿征,你又犯傻了?”
明明柔軟的女聲,卻如一把利劍當胸刺入。沈征抬眸看去,卻被她背后的陽光刺得看不清人影,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
“公主殿下~”
花錦伸手在他的下巴處輕輕摸了一下,忽然笑起來,“阿征,你今晨忘記整理儀容了,胡茬都出來了,怪不得阿弟罰你?!?/p>
沈征閉眼吸氣,忍著胸臆間激蕩的情緒,冷聲道:“公主殿下還是快進去,莫要讓陛下就等了?!?/p>
花錦立即收回手,端正了眉目,“不識好歹,那你便繼續(xù)跪著吧!”
端正筆挺的背影,大宮裝拖在地上而逶迤的身姿,背對著他走入那深深的大殿中。沈征這才呼出口中憋著的一口氣,繼而感知到掌心的刺痛和濡濕。
大殿里的東西碎了不少,花旸沉著臉坐在寶座之上,少年的臉上都是憤然??吹交ㄥ\進來的瞬間眼睛亮了亮,接著卻又暗了下去。
花錦也不急著安慰他,只是招來角落里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小太監(jiān)來問了始末,這才知曉原來剛剛國舅來過,將花旸才派下去不久的政令撤銷了不說,腦筋又動到了今年的舉子身上。直接給花旸送了一份名單,姓名官職竟是全都安排好了!
“皇姐,朕就是個傀儡!”花旸滿目憤恨。
花錦伸手撫平了他身前的褶皺,笑得溫和,“你本來就是作為傀儡才坐上這個位子的??!”
“皇姐!”
花錦握住他的手,依舊笑吟吟的,“阿旸,人啊,認清自己的位置很重要?!?/p>
花旸握著拳頭,“那舅舅呢?他,他……”
“就是因為如此,你才更要認清自己的位置。否則,你憑什么達成所愿呢?”
花旸喘著粗氣,視線掃過殿外隱約的人影,越發(fā)氣悶,“還連累了沈征?!?/p>
花錦搖搖頭,“你是皇帝,談何連累?”瞥見落在地上被踩得褶皺的本子,花錦彎腰撿起,果然瞧見上面一個個密密麻麻的名字,正是今年中榜的舉子們!
“這就是舅舅給你的名單?”
細細看一遍下來,花錦心中有數(shù),“那便按他說的做。只是,這里面還要再加上幾個?!?/p>
花旸看著花錦提筆寫上的名字,有些不解,“這是,新科狀元?”
“都說江南物阜民豐,美不勝收,我想把公主府的別院建在那邊,往后,我也好時不時過去住一?。俊?/p>
“皇姐……”
“我知道,以往頭三甲都是要進翰林院觀政的??墒蔷司硕冀o你送了這么多人手了,也不缺這一個鐘卿了。你一向知曉我……”
花旸似有無奈擺手,“隨你吧皇姐,反正都如此了。只是那沈征~”
花錦皺了皺眉,“他如此不識時務(wù)……”
“皇姐若是不喜歡,留下他便是?!?/p>
“算了算了,雖然他對著舅舅不識時務(wù),可對我倒是……”花錦略顯羞澀,“總歸還是有些意趣,我也總不好太絕情了些。只是他開罪了舅舅,自然也不能如此饒了他。”
花旸有些無力地擺擺手,一副不愿勞心太多的模樣,“這些事皇姐自己看著辦吧?!?/p>
花錦攬著他的肩膀安慰,“要我說呀,你也跟阿征一樣。是美食不好吃,還是美女不夠好看?不過說到美女啊,聽說這個江南……”
“好了好了皇姐,我知道了。就這個事是吧?我一定給你辦完。你,還有外面那位,你們都走,趕緊走!”
花錦嗔怪一聲,“可真是越大越不可愛!那就給我記好了,我月底就要啟程的!”
花旸忙不迭擺手。
回程的馬車上,多了一個沈征。
花錦讓梅香給沈征看傷,卻被沈征攔住。這可真是拿好心當驢肝肺了!梅香乖覺,在戰(zhàn)火燃起之前,趕緊躲到馬車外。
門一關(guān)上,花錦便起身走上來,居高臨下,“你沒有什么要說的嗎?”
沈征抬頭,“我……”
“啪!”一巴掌,沈征的臉偏了過去。
片刻靜默,沈征猛地起身抓住花錦,巨大的沖力將她推到身后的馬車壁上。
花錦無所畏懼,看著他瞬間變紅的眼睛,嗤笑,“沈征,這就是你的本事?”
沈征恨恨地看著她,“你為什么要插手!”
“因為,我從來不做虧本的買賣~”
鬧市之中,人群洶涌。然而眾人卻忽然駐足不前,喁喁人聲,繼而片刻停頓之后,就是令人牙酸顫抖的鞭撻聲。聲音時而清脆,時而沉悶。
“肯定是有貴人在打人了!那沉悶的聲音,就是打在人身上的聲音!”
“可是怎么沒有人的聲音?”
“大概,又是一個硬骨頭吧?”
在人群中央,是停著的高高車架,上面站著的華服女子,冷眼絕美,手執(zhí)一根長鞭,手一揚,那鞭子就似揮舞的長蛇,恨恨纏繞在滾落在地的人身上。
竟不是個奴隸,甚至不像是個仆人!有人認出來,當即一片嘩然~
“是沈公子!”
“沈公子是誰?”
“你不知沈公子,那可知當年的沈太傅?”
“難道這沈公子是沈太傅的……怎么可能,那沈太傅一家不是被抄家滅族了嗎?”
“那是因為沈公子美姿容,被公主殿下給上看了!”
“啊?那不是……”
“就是面首!”
只是如今被打落在地的人,哪里還有半分清雅矜持?打在身上的鞭子,撕裂了華美的衣衫,漸漸滲出血跡,再到地上的人連掙扎躲避的動作都開始遲緩……
終于有人前來勸阻,來人上前說了幾聲。公主似乎不愿的樣子,那人不得不提高了聲音,“國舅爺讓公主趕快過去,有什么事當面說,莫要在百姓面前丟了天家的尊嚴!”
公主似乎終有畏懼,命人將地上的沈征丟上車架,在來人的指引下,一路向著國舅府上去。
國舅似乎沒想到這位公主殿下如此膽怯乖覺,沈征不過一個茍延殘喘的螻蟻,當年他能為了外甥女的喜好留下他一條賤命,如今自然也不怕他敢掀什么風浪。何況,事實證明,缺乏手腕沒有財權(quán)支撐的沈公子,依舊不過是螻蟻。
只是花錦十分著緊這事,竟然當街鞭打他為自己出氣。
國舅笑得十分和緩,“錦兒不必如此,他是他,你是你。”
花錦一臉氣憤,“舅舅寬宏,可是這個臭小子卻不知感恩,不思報答不說,竟然還敢跟舅舅作對,實在該打!”
國舅不甚在意,“既然如此,交代下人打殺了或者販賣了都好,我的錦兒可不要生氣哦,生氣可是不美?!?/p>
花錦卻支支吾吾,國舅故作不知,“錦兒若是沒有人手,舅舅可以代為處理。”
“舅舅!”瞧著國舅一臉看透的笑,花錦忍不住跺腳,“您明知道,明知道……”
“知道什么?”
眼看著花錦真的要急了,國舅這才開懷笑出聲,“行了,你這點小心思?。 崩^而略帶嚴肅,“不過,你對這個沈征,不會真的動了什么心思吧?”
“心思自然是有的,不然我至于冒著得罪舅舅的風險,還想著給他求情么?”花錦臉上浮現(xiàn)些許向往,“畢竟,能與沈公子的美姿容能一較高下的,實在是不多見??!話說回來,舅舅上次可是說要送我的禮物呢?我可是十分期待,能與阿征的美貌一較高下之人呢!”
國舅無奈搖頭,“你啊你啊,色令智昏!”忽然又有些傷感,“若是你的母親也能如你這般,又何必……”
每當提起母親,國舅都是如此難過的模樣。
花錦趕緊岔開話題,轉(zhuǎn)而談到了月底下江南一事上,屆時會帶著沈征一同前往,也算是變相對國舅的保證,會把不安分的沈征調(diào)離權(quán)力中心。
對此,國舅無可無不可,只是……
“關(guān)于的你的禮物,咳……”國舅有些不自在。這事是他允諾的,結(jié)果出了岔子,如今對著外甥女承認,倒是也有些不好意思。
“不過我聽聞今年的狀元公也是人中龍鳳,錦兒看如何?”
花錦心中一跳,面上已經(jīng)興味盎然,雙眸放光,“舅舅可是說真的!”
國舅瞪眼,“怎么,連舅舅也信不過了?”
“哎呀舅舅,您可真是太懂錦兒了!”花錦高興地忍不住從椅子上跳起來,“我今日還去找皇弟,想讓他找您說呢!”
國舅眼底似有光芒閃過,細瞧卻又全不可見,“你啊。不過你也老大不小了,還是要早些……”
“舅舅!”花錦趕緊捂住耳朵,“您可饒了我吧!既然該說的說完了,那我就不打擾您了,我先走了!”
說完,也不等國舅作何反應(yīng),轉(zhuǎn)身跑了出去。
國舅笑著搖搖頭,眸中似有欣慰,又似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