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花錦趕到的時候,宣旨的內(nèi)侍已經(jīng)將圣旨交予鐘卿?;ㄥ\只能瞧見鐘卿低著頭跪在那里,看不清情緒。
“阿旸這是有什么事,竟然不先告訴我這皇姐,倒是先來找了鐘大人?!被ㄥ\穩(wěn)了穩(wěn)情緒,笑著走進(jìn)來。
宣旨的內(nèi)侍急忙行禮,“公主殿下萬安!瞧您這話說的,奴婢來之前,陛下還叮囑奴婢,務(wù)必問殿下好呢!”
“向本宮問好,倒是先給鐘大人送了旨意來?連本宮都瞞著呢~”
內(nèi)侍陪著笑,“這,這實在是,是鐘大人的終身大事。不過陛下讓奴婢告訴殿下,殿下府中的花都照料得很好,這兩日已經(jīng)開花了,可惜殿下不在京中,錯過了百花齊放的奇景……”
后面的話花錦已經(jīng)聽不見了,她只聽到了那句終身大事。所以,這圣旨是……
“賜婚?”花錦打斷內(nèi)侍的絮絮叨叨,眼底似乎閃著意味不明的光,“是哪家的姑娘?”
內(nèi)侍笑,“是沈家的嫡女,沈家慷慨,大力支持軍費,只求陛下為子女謀一門好親事。這于商賈之家來說,還有比鐘大人這般的青年才俊更好的嗎?”
花錦只覺得眼前一片暈眩,她自以為事事皆在掌握,實則各個都在背后搞小動作。
沈家的老爺子,這一手釜底抽薪,是當(dāng)真一點沒把她放在眼里?
鐘卿將圣旨舉到花錦面前,“公主殿下可要再看一看?”
花錦意味不明地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鐘卿唇角微勾,有點嘲諷,“這話,該臣問殿下才是吧?”鐘卿傾身,低低的聲音如同耳邊呢喃,“誰能想到,昨晚還與臣恩愛繾綣的殿下,其實早就把臣給賣了呢?賣給沈家,換半數(shù)的軍費,這筆生意,當(dāng)真再劃算不過!”
“鐘卿!”花錦咬牙,鐘卿卻已低垂了眉眼,只見得他眼尾發(fā)紅。
花錦心中一堵,一把奪過他手中的圣旨,在眾人的驚呼聲中,揮手就令人將那傳旨的內(nèi)侍綁了,“內(nèi)侍大人舟車勞頓,身體不適。這圣旨,還是等焚香沐浴之后再說吧!”
話落,已經(jīng)有人將那內(nèi)侍堵了嘴綁住拖走了。
室內(nèi)一片靜謐,花錦揉揉額頭,努力笑著看向鐘卿,“這事并非你想的那樣……”
“臣想的哪樣?”
花錦深吸一口氣,“這圣旨,我并不知情。”
“是嗎?”鐘卿輕聲詢問,“先有殿下巡幸沈家園林,后有內(nèi)侍前來宣旨。殿下不知情?那么,或許只是陛下與殿下心有靈犀吧?”
“阿卿!”
鐘卿抬頭,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眸,此時卻隱隱泛著紅色,似乎狠厲,又似魔邪,“花錦,事到如今,你還不愿承認(rèn)嗎?”
“你想我承認(rèn)什么?”
“承認(rèn),你早就打定主意,要棄我而去?!?/p>
花錦默默看著他,忽然笑出來,“阿卿,你莫不是忘記了,本宮貴為公主殿下,若是想要棄你而去,何必如此大費周章?賜婚~便是本宮不想要的人,也不是別的女人想染指就能染指的!”
說完,徑自拂袖而去。
花旸,你可真是個拖后腿的好弟弟!
鐘卿看著花錦氣呼呼的背影,眼中的血色漸漸退去,臉上似喜似悲。這并非她的授意……可是那又如何?結(jié)果已經(jīng)落在了他的手上。
“要我說,您還是聽國舅爺?shù)乃懔?。”梅香瞅著花錦氣悶的模樣,忍不住嘟囔道。
與皇帝陛下這個亂點鴛鴦譜的人來說,國舅爺多通透?
說完小心地去看花錦的臉色,卻見花錦臉色蒼白,似要昏厥,梅香趕緊沖上去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花錦,“殿下!殿下您這是怎么了?”
花錦聲息虛弱,“我頭有點暈,扶我坐下?!?/p>
梅香扶著花錦落座,沖著旁邊侍立的丫鬟吼了一句,“還不快點去請?zhí)t(yī)來!”
太醫(yī)來得很快,恭敬為花錦請了脈。在眾人關(guān)切的目光中,原本還帶著幾分從容的太醫(yī)忽然就變了臉色,甚至忙不迭換了一只手切脈,臉色接連變化,令人看得焦灼。
“殿下這是如何了?太醫(yī)你倒是說話呀!”
太醫(yī)戰(zhàn)戰(zhàn)兢兢,抬眸對上花錦的眸子,四目交匯的剎那,花錦眼色沉了沉,太醫(yī)斂衣行禮,“殿下鳳體欠佳,許是南境天氣燥熱的緣故,臣這就開幾劑藥方為殿下調(diào)理。”
花錦微微點頭,屏退了其余下人,只留梅香在太醫(yī)側(cè)鋪紙研墨。
“說吧,本宮這是怎么了?”
太醫(yī)身形一頓,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殿下,殿下這是,喜脈!”
花錦與梅香對視一眼,梅香領(lǐng)命退下。
沈征聽聞皇帝陛下為沈家女和鐘卿賜婚的消息,第一時間就趕回沈府??粗蚶蠣斪右荒樞σ獾貙⑿嫉膬?nèi)侍送下去,不由沖上前,“外公!”
“征兒你來得正好,看來你的好事也要近了!”
若說之前沈征還有幾分僥幸,那么現(xiàn)在聽了沈老爺子的話,那絲僥幸徹底碎裂。幾分意外幾分憤然,“外公,是您跟陛下請的旨?”
沈老爺子看了沈征幾眼,暗自搖頭,到底還是囿于兒女情長的孩子。
“阿征你可知道,如今我整個沈家既然選擇了陛下,那就是站在了國舅爺?shù)膶α⒚妫∪羰菦]有花錦公主這張牌,等待我沈家的會是何下場你可曾想過?”
沈征一震,“外公,您是說,陛下會輸?”
沈老爺子嘆息搖頭,“陛下不一定會輸,可是到底國舅爺勢大,他動不了陛下,還動不了我們一個小小的商戶嗎?”
沈征只覺手腳發(fā)麻,“可是外公之前明明與公主殿下……”
“簽下了盟約?”沈老爺子看了他一眼,年輕的臉上縱然經(jīng)歷了曾經(jīng)的滅門之恨,如今也依舊不夠老辣狠絕,不由搖頭,“我們的盟約,只跟皇帝陛下簽。公主殿下?她還不夠分量?!?/p>
“難道你不喜歡花錦公主?”
“不是,只是我……”
“征兒!”沈老爺子銳利的目光看向他,逼得他剩下的半句話如論如何也說不出來,“這不只是你們的兒女情長,更是關(guān)系到我整個沈家!”
沈老爺子說得這些他都懂,可是,“可是為什么要把沈家的女兒嫁給鐘卿呢?那鐘卿可是公主殿下的人。”
沈老爺子哼笑一聲,“可是有了陛下的賜婚,那鐘卿可就得跟公主殿下保持距離了,否則就是藐視君恩!”
“好了,你要學(xué)得還多得多呢!”沈老爺子拍拍他的手,“在這局棋里面,我們沈家是卒,你的公主殿下,充其量也只是車罷了。但是這車占據(jù)了兩方的位置。記住,這一次,我們沈家再經(jīng)不起任何的風(fēng)險和損失了!”
沈征欲言又止,可終究還是咽下嘴邊的疑問。
到底是人心不足,火中取栗聽起來傻,可是在誘惑面前,什么樣的傻事也會有人去做!
沈家已經(jīng)入了局,再想全身而退是不可能了。不過,或許這的確就是她跟花錦的機會,不是嗎?沈征心底壓抑已久的沖動緩緩抬頭……
太醫(yī)已經(jīng)走了許久,花錦還在出神。
梅香端著熬好的藥進(jìn)來,看著花錦的臉色,有些躊躇。便是她,這么多年看著公主殿下為了陛下,不惜賠上自己的名聲,與國舅爺周旋,只為了給花旸爭取機會。本該并肩戰(zhàn)斗的戰(zhàn)友,卻在最后關(guān)頭被自己人捅了一刀。梅香替花錦覺得疼。
“殿下,都已經(jīng)安排好了~”
花錦忽然笑起來,“你說,若是阿卿知道了,會不會后悔他之前那么說我?”
梅香低頭,“鐘大人,想必該是歡喜的?!?/p>
花錦哼笑一聲,“他這會還埋怨著我呢!”
梅香不語,花錦又笑道,“以后,怕是要更怨我!”
“可是奴婢知道,殿下為鐘大人的心是真的!”
花錦嘆息,“可是他不知道。他似乎,一直怨著我??烧f來可笑,我竟不知何時招得他這么怨我。真的只是因為那日沈園的事?”
梅香如何能知道?
花錦好笑得搖頭,“光是瞧著他的模樣,仿佛我真做了什么棄他傷他之事。罷了,便是上輩子欠他的吧~”
梅香笑,“奴婢跟著殿下許久,當(dāng)真再沒有別人能得到殿下這般得好性子待遇了!”
花錦噘嘴,“可惜這人他不知道啊!是不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不過,不管他懂我也好,怨我也好,無論如何他不能與沈家的人攪和到一起。至于沈家~”花錦冷笑著扯了扯嘴角,“我花錦可以為了別人犧牲,但是別人不能逼迫我!沈家,還真以為我花錦為了家國大義什么都能舍出去嗎?”
梅香忍不住抹了一把汗,沈家,這當(dāng)真是活得不耐煩。真以為殿下不是皇帝,就是他們能戲耍的嗎?
“可是殿下不怕惹惱了沈家,誤了您的打算?”
花錦冷笑,“我的打算?沈家那個老狐貍,這是看不上我給的條件!花旸既然能下圣旨,必然是那老狐貍已經(jīng)投誠了!既然如此,我何必還在中間摻和?怎么履行承諾,那就是花旸的事了,我此行,也算是代花旸表明誠意了?!?/p>
夜里,公主府的側(cè)角,梅香將手中的信鴿放飛,看著信鴿飛往京城的方向,眼中皆是晦澀。她不知道,經(jīng)她手放出去的,到底是希望,還是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