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怎么辦呢,宋容爾裹緊了大衣,試圖循著記憶往回走,捧著熱度流失的摩卡一口一口慢慢嘬飲,直到紙杯里空空蕩蕩,夕陽在陌生的街道上鍍了一層淺色的光,她才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真的迷了路
紙杯落進(jìn)垃圾桶里當(dāng)啷作響,中午也沒進(jìn)食的她饑腸轆轆地推開一家連鎖小超市的門,在貨架前一圈又一圈地逛
最便宜的水要0.6歐一瓶,最簡單的那款一人份橢圓形速凍披薩是1.5歐元,看不見多少肉類,也沒個巴掌大
宋容爾終于拿著選好的兩樣?xùn)|西去結(jié)賬,打開錢包時還是對著僅夠坐兩趟公交的零錢猶豫了一下
她無意間瞟見夾層里一張很少被動過的銀卡,忽然眼睛一亮,那張卡是王一博給她的,只不過她平常都不會拿出來使用,卻成了她當(dāng)下的救急稻草
她小心翼翼地把那張卡取出來遞給店員,答復(fù)她的是嘰里呱啦操著法語的店員小姐在pos機(jī)器上嘗試幾遍后瞇起的眼睛,疑惑的聳肩,連聲的NO,附加一會兒雙手打叉一會兒單手比零的凌亂手勢
宋容爾提到嗓子眼的一口氣不知為何落了地,釋然又自嘲地勾起嘴角,低頭笑笑,去拿錢包里為數(shù)不多的幾枚硬幣
腦子一熱糊涂了吧,干嘛要丟這個人呢
不知道為什么,她徹底不著急了,啃著跟面包一般大的熱乎小披薩,順著人流慢悠悠地走,最終在一個熱鬧的街角坐下來,發(fā)了一整個晚上的呆
不斷有衣裝楚楚的法國人過來搭訕,詢問她是否愿意一起喝一杯,都被她一一拒絕
長椅的斜對面就是一家生意不錯的bar,有爵士樂從里面飄出來,懸掛在座位上方的屏幕里播放著不怎么被關(guān)注的球賽,到了打烊的時候就一個接一個地熄滅了
宋容爾仰頭看了看,沒看見星星,更沒看見月亮,路燈打下來的光是昏黃色的,光禿禿的枝丫把天空割裂成更單調(diào)的深灰色碎片
她一個人坐著,輕輕哼著歌,剛從店里下班的女舞者路過時聽見了,不由得多看了她幾眼,隨后甩著波浪般的金色長發(fā)貼著她坐下,撫上她的肩膀,一口煙輕輕吐在她耳邊,用帶著口音的蹩腳英文問她:“親愛的,為什么一個人在這?”
過于濃重的廉價香水味道讓宋容爾皺了皺眉,但她沒躲,只是很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抬起右腿,把腳踝架在左膝蓋上,目視前方,慢吞吞說
宋容爾I.am.lost
金發(fā)女郎聞言退開了些,繼續(xù)運(yùn)用著不太豐沛的英文詞匯,揚(yáng)著紅唇了然笑道:“噢,我也這樣認(rèn)為,你一定是在等著誰。”
等人?她可沒有在等人,隨即宋容爾覺得或許是她說的話有些歧義,讓這位濃妝艷抹的姑娘誤以為自己是什么受了情傷迷茫不堪的年輕小女孩,便又費(fèi)了力氣跟她解釋自己真的只是單純沒錢又迷路了而已
金發(fā)女郎往后一靠,又吐了一口煙,身子撐字在長椅另一側(cè)的扶手上,睜著一雙淺碧色的眸子凝視她半晌,橙紅色的火星子在半空中劃了個圈,遙遙往她身上一點(diǎn),很肯定地
說:“不,你在等你愛的人?!?/p>
這樣簡單的英文溝通起來沒什么障礙,宋容爾對于她說的話感到荒謬
她抱著雙臂否認(rèn)道
宋容爾當(dāng)然不是
“我都知道了,親愛的?!苯鸢l(fā)女郎柔柔沖她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從你的歌里?!?/p>
宋容爾頓住了
清脆的風(fēng)鈴聲從耳畔撫過,像是街道對面那家糕點(diǎn)店門上掛的那一小串,又像是從遙遠(yuǎn)的地方傳來
她喉間狠狠一哽,手肘撐在膝蓋上,脆弱而優(yōu)美的背脊彎曲著,像是一只蠶蛹,被刀剖開她厚厚的繭,將她包裹起來的偽裝在層層碎裂
涂著鮮紅蔻丹的指尖虛撫上她的臉頰,有些憐惜地,不帶半點(diǎn)狎昵的意味
“他會來嗎?”那位女郎這樣問她
宋容爾沉默了好一會兒
她盯著腳尖,鞋帶皺皺巴巴塞成了一團(tuán),雨后濕潤的泥土不知道什么時候弄臟了她的褲腳,可惜現(xiàn)在根本不是有資格潔癖發(fā)作的時候
這才叫做流浪吧
就這么漫無目的地走了一天,又餓又渴又困又累,連求助的辦法都懶得想,不去考慮明天,不去考慮未來,在任性之后隱約嘗到了一無所有的滋味
長椅那邊的女郎放下手,掐滅了指尖的煙,長長吐掉了最后一點(diǎn)煙圈,又問:“他不會來的,對嗎?”
宋容爾突然笑出了聲,她點(diǎn)著頭,眼眶通紅,漂亮的五官皺在一起,用手捂著臉,一邊流淚一邊哈哈大笑
不會,當(dāng)然不會
淡淡的煙草味飄過來,金發(fā)女郎抬起紋著刺青的豐腴手臂,在那盞路燈下給了她一個很輕很輕的擁抱,“親愛的,你哼的歌很棒,這是我付給你的禮物,愿好運(yùn)與你常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