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處
藍思追送走了魏無羨,匆匆回到瑜室向含光君復(fù)命。
含光君面沉如水,端坐在首位,面前的書案上案牘堆疊了一層又一層。香爐內(nèi)的檀香裊裊繞繞,清淡悠遠。
門人和弟子們皆垂手侍立在門外,靜默無聲。沒有傳喚,他們不得入內(nèi)。
藍思追端正地施了一禮,長躬不起:“含光君,思追沒能留下魏前輩,請含光君責(zé)罰。”
“罷了?!彼{忘機看了眼堂下的藍思追。
他都留不住的人,又怎么能指望思追能留下呢?不過是他癡人妄想罷了。
藍思追這才站直了身子:“雖然魏前輩沒留下,但思追看魏前輩也不是心若磐石,似有所慮,所以才……”
藍忘機聞言一下子抬頭,示意思追說下去。
“嗯……思追是想,魏前輩是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才不愿留下?他說……”藍思追一邊思索一邊繼續(xù)道,“‘人的選擇不能隨心所欲,總有各種不得已’。含光君,魏前輩是不是還有什么顧慮?”
藍忘機沉默了半晌也沒有說話。
會有什么顧慮?十六年前的舊案已經(jīng)水落石出,他也再不是人人喊打喊殺的魔道惡人。唯一在意的,除了自己和思追,溫寧,也就還有蓮花塢的那個江晚吟和金鱗臺上的那個金凌了。
還是,他又有什么事瞞著自己?
“景寧?!?/p>
藍景寧聞聲走了進來。
“在?!?/p>
藍景寧是藍曦臣的內(nèi)門弟子,藍曦臣閉關(guān)后就把他手上的弟子都交給了藍忘機。藍景寧比藍思追藍景儀都要大上幾歲,早兩年已經(jīng)跟著藍曦臣打理藍氏家族的事務(wù)了。因著藍曦臣藍忘機兩兄弟感情和睦,因此二人各自的弟子門人關(guān)系也很是融洽。
“通告下去,姑蘇藍氏所有外出門人,時刻留意魏嬰的行蹤。發(fā)現(xiàn)會危機到他的事,能提前解決的,解決了再報上來;不能解決的,傳快訊回山,盡快安排人手支援……”
藍忘機想了想,還是不放心。
“算了,直接報于我。記住,他的安危,第一優(yōu)先。”
“弟子領(lǐng)命?!?/p>
這些年,含光君對魏無羨的付出,藍氏的親隨弟子們誰人不知?即使他們是澤蕪君的弟子,天天看著澤蕪君為含光君和魏無羨絞盡腦汁,又如何不知魏無羨在藍氏宗門中的特殊地位。如今這番的命令布置,更是在意料之中。
正在這時,藍景儀走了進來,施禮稟報。
“含光君,剛才藍先生派人來請,讓您抽空去一趟蘭室?!?/p>
藍忘機點了點頭,示意他們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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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忘機對著藍啟仁深施一禮:“叔父?!?/p>
“忘機來了?!彼{啟仁招呼著藍忘機坐下,“來,坐下說?!?/p>
藍忘機端正跪坐在茶案的對面。藍啟仁提起茶壺,沏了一杯新茶。
藍忘機道了一聲謝,雙手接過。
“忘機,這段時間辛苦你了?!?/p>
“家里的擔(dān)子都落在你一個人的肩上,可不要懈怠了。”
“忘機知道。”
藍啟仁嘆息著:“哎,當(dāng)初我最擔(dān)心的是你。為了那個魏無羨,你……”
看著藍忘機看過來的眼神,藍啟仁不得不改了口。
“算了,時過境遷,不提也罷。你兄長本來也是個好的,可為了一個金光瑤,也折騰成這樣。哎……”
藍啟仁說著說著就長嘆不語。
藍忘機淡淡地道:“兄長會想明白的,只是尚需時日而已。”
情之一字,叔父終其一生都未曾涉足,又如何能明白他們兄弟的心思。
兄長雖然抑郁悵惘,可終究不過是在懊悔自己識人不明,悔恨自己未能在金光瑤犯下大錯之前有所察覺,最終攪得生靈涂炭,死傷無數(shù),釀成慘禍。等兄長勘破這一關(guān),心魔一除,修為方能精進。
藍啟仁感慨了半天,也不見藍忘機勸解半句,不得不自己轉(zhuǎn)了個話題。
“忘機啊?!?/p>
他的這個小侄子,可沒有大侄子那么善解人意。
藍忘機恭敬地微微躬身:“ 叔父請講?!?/p>
“曦臣入關(guān)時曾說,他暫時無意于婚姻?!?/p>
藍啟仁看著對面面無表情的侄子。
“忘機,如今,你也早過了而立之年。雖說我們壽數(shù)比普通人要長上一些,可終究家族需要傳承,你們也需要后嗣傳延血脈?!?/p>
藍啟仁看了看藍忘機,他的表情還是沒有任何變化,既看不出半點談及婚姻的羞澀,也看不出半點惱意。想著家族長老們的殷殷期盼,不得已,他也只好硬著頭皮繼續(xù)說下去。
“你也知道,血脈傳承是家族的使命。如今你既為姑蘇藍氏的家主,更要把后嗣的事情放在心上。你看,是不是可以考慮擇一佳偶,早日結(jié)成姻緣?”
藍啟仁摸著下顎的胡須:“一來,家族聯(lián)姻,以利于你仙督之位的鞏固;二來,多一人與你分擔(dān)家族中的事務(wù),解你后顧之憂;三來,也讓你能享琴瑟和鳴,麟兒繞膝的天倫之樂;四來……”
“叔父。”藍忘機第一次無禮打斷了藍啟仁的未盡之言。
“忘機不想娶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