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到金國公的時候,是雪花紛飛的一月。
她的父親,金國公,平靜的躺在那棺材里。荀羽攬著她僵硬的脊背,輕聲對她說:"小音,見父親最后一面吧。”
荀音睜著雙黑色的眼睛,死死盯著棺材里的男人。
身后哭聲震天,荀音伸手握住男人的手,涼得她的手發(fā)顫。
和尚在庭院里掃積雪時,天已擦黑。那昏暗的天籠罩著的寺廟,有白色的一團(tuán)朝自己一點(diǎn)點(diǎn)靠近。
“和尚——”涼涼的聲音在呼喚他,和尚循聲望去,女孩白發(fā)素縞,赤足下的雪滲著紅。
她沉默的站在雪里,只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父親死了,母親和哥哥都在哭他的離去,但我心里卻覺得高興?!?/p>
她又繼續(xù)說:“大師父曾說過父親為我每三年拜一次桃樹可保我平安,現(xiàn)在父親走了,我是不是很快可以躺在棺材里,聽哥哥他們哭我呢?!?/p>
她不等和尚回答她,自顧自道:“我不希望他們哭我,我死了應(yīng)該是皆大歡喜的事情?!?/p>
“你不會死的?!焙蜕形罩鴴咧?,“我會想辦法?!?/p>
荀音卻咯咯咯的笑了起來,“和尚,你真是個好人,可惜你連只螞蟻都舍不得碾死,拿什么保護(hù)我?”
“如今金國公府是荀羽一手打點(diǎn),你要要保護(hù)就先保護(hù)荀羽吧,他比我更需要保護(hù),他也有很多錢可以保證你這寺廟香火不斷。”
和尚望著眼前笑眼彎彎的女孩,想起了當(dāng)初被金國公送入寺里的她,那會她安安靜靜的坐在桃樹下,眼底難得漏出一絲迷惘,同他訴說:“和尚,鴉兒死了,被我父親親自下令處死的。我的父親,心里應(yīng)該很是高興?!?/p>
他隱隱覺察出有什么不對來,荀音已經(jīng)往自己院子走去,走到門口時,搖搖晃晃的倒了下去。
和尚抱起她時,只覺得臂彎搭著片浮葉,輕飄飄的。
荀羽隔了半月來了一次,他說,“小音,母親想你了?!?/p>
荀音把玩著手里的那根鞭子,“這個家有哥哥在,我很放心,替我轉(zhuǎn)達(dá)母親,務(wù)必保重身體?!?/p>
荀羽嘆了口氣,將母親囑托自己帶給荀音的衣物交給了荀音。包袱不算沉,荀音卻只覺得重有千斤。
之后兩年,荀音再未見過荀羽,只有定期飛鴿帶來的書信,寫著金國公離世后,荀羽接管金國公府處理府內(nèi)大小事務(wù)。
金國公夫人身體一切安好,只是對她很是想念。
寺里的老師父常年云游四海,這兩年一直就只有和尚同她待在這寂靜的廟里。
荀音大多時候都是一個人靜靜的待在自己的院子里,當(dāng)年荀羽帶過來的不僅僅是一個包袱,還有那株光禿禿的桃樹,兩年了,還是沒有任何變化。
她將桃樹種在自己的院子里,每天就坐在桃樹旁邊發(fā)呆。
她對桃樹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到底有什么辦法,能讓你開花呢。”
和尚每日會給她送吃的,只有這時候荀音才會同他說幾句話。
金國公故去之后,荀音將常年的白衣?lián)Q作了更沉悶的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