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有看過卡通小人，里面有個粉紅色的海星貪吃，他曾經(jīng)一本正經(jīng)對自己黃皮膚的朋友說過：『誰都會犯錯，所以人們在會在鉛筆的另一頭裝上橡皮擦?！?/p>

大哥，你會有一天覺得和我在一起是個錯誤，然后把我從此擦掉嗎？”

卡米爾一個人坐在客廳中央的純白木椅上，面前加了五勺砂糖的純牛奶被不斷攪拌，鐵質(zhì)圓勺與透明玻璃相互碰撞發(fā)聲，叮鈴叮鈴，哐當哐當，咕咚咕咚。

他把帽子拉的極低，仿佛再把頭往下埋一個弧度就能脫離他的腦袋，露出那些細軟柔順的黑色短發(fā)。

不自然的紅暈從脖子漫出來，像是沿著隱形小道慢慢走到耳廓甚至是一小點沒被發(fā)絲遮擋的鼻頭。臉頰自然不用細說，熱氣從杯子里竄出來瀠蘊在空氣里，被汽化的牛奶小珠浸地他臉微濕。

縱使這樣，他也不愿意抬頭看雷獅一眼。突如其來的惆悵讓他不自覺羨慕起街上相牽的普通情侶來。他們能夠在公眾面前互相討一個親吻，能夠理所當然地談情說愛，世界就是這樣為情侶們安排的，除了贏得周圍人神色曖昧的祝福外，普通的情侶就不用再做任何事。

再不濟也只是對象選擇時，那么一小會糾結(jié)和能夠調(diào)情的小吵小鬧。

但是他們不可以，雷獅和卡米爾不可以，兄弟和兄弟不可以。

所以這晚出門的時候他的大哥想要在人群與他十指相握，他避開。他的戀人要和在音樂噴泉面前擁抱，他避開。雷獅要給他一枚小小的銀素戒指，他眼眶無法避免地通紅，心跳不自覺加快到震響耳膜，但是看到店員微紅的臉，他還是選擇跑開。留雷獅伸在半空的手和微笑的臉在店里。

回家過后卡米爾沒由來地感覺到壓抑——?——他覺得自己把雷獅拖到不能隨心所欲去愛的困境中了。

毫無疑問，他愛雷獅。他深愛這個被他稱作大哥，寫作戀人，讀作靈魂的另一半的紫眼睛男人。

高中時期他們住在一起，就像長江一頭浣紗的女郎和長江尾部揺船的青年。隔著一層薄紗相互眺望，用少許幾個眼神對視，經(jīng)過時輕輕悄悄地觸碰，籃球場欲蓋彌彰的回望做彼此交流的信號。

那段時間真的懵懂又混亂。雷獅什么都喜歡做到極致，高一便耐不住手癢要參加某個出名到國外的比賽，說要搞什么？他要研究心理了。

此時初三的卡米爾雖然表示自己全權(quán)支持，但也忍不住心中思緒亂成一片，因為這代表著雷獅會有整整半年行蹤不定。

而他又正好面臨中考。

記得當時雷獅突然在半夜把他從夢里拽出來，在他手里塞進一臺小小的望遠鏡就把他拉到陽臺上吹冷風。

卡米爾還不能及時從夢境抽離，頭發(fā)被枕頭和被子揉亂，甚至有幾根頭發(fā)不服帖地高昂頭顱?？沼嗟挠沂直焕转{抓得死緊，左手上還虛握望遠鏡。

“卡米爾，醒一醒。抬頭看看星星?！?/p>

雷獅伸手去搖他，帶動他的肩膀前后晃動，愣是睡順帶搖下來一邊過于寬松的袖口。肩頭觸感圓潤滑嫩，拇指上有淺淺一層繭疤，掌心總有渾厚的熱度令人更加安心。卡米爾感覺到自己的肩膀又被摩挲了幾下，又聯(lián)想到此時此刻自己的處境，終于眼睛陡然一睜，醒過來了。

夜晚啊，寂靜過后又是寂靜；云啊，縹緲一片濃成一團；月亮啊，冰冷卻浸透暖黃。

他看到突然安靜的雷獅緊抿了嘴巴，用那雙在夜色中也煜煜生輝的紫色眼睛盯著自己。搭在肩膀的手不自覺收縮。那表情突然復雜起來，欲言又止。

雷獅看到卡米爾暴露出的鎖骨，隨他呼吸起伏顫動，突起的骨頭連接皮膚和血管脈絡，如果撫上去能夠感受到心臟平靜跳動。

“大哥？不是看星星？”

神使鬼差的，卡米爾把望遠鏡放到陽臺的花籃里，騰出左手蓋上雷獅的，赤裸的肩膀上觸感更加明顯。

“啊，是的?！?/p>

感受到弟弟被風吹得微涼的手，他回過神。拿走那支望遠鏡。

“卡米爾，今晚的天空可以看到星星閃爍?！?/p>

雷獅引導他站在自己前方，張開臂膀把他摟在懷里，前胸貼近后背。他捏住卡米爾的手讓他拿起它。

“你看到了嗎？會有閃爍的的人馬座和指引人歸途的北斗星，你還記得我以前教過你，如何識別北斗星的『勺柄』嗎？”

雷獅靠的更近，他微微彎腰，停在卡米爾的耳旁邊輕聲呢喃。都說夜晚容易讓心情不斷發(fā)酵膨脹，卡米爾的耳朵也在閃爍著熒光的淡白里微微泛紅。

“你會在無光的天空上發(fā)現(xiàn)一顆明亮過頭的白點，那就是北斗星的支柱，然后再順著它周圍尋找光亮稍顯拙劣的，卻又強于普通星星的。那就是它的身體，最后把它們連起來，就變成一柄勺子?！?/p>

“記住了嗎？”

“可是大哥，今晚明明沒有星星，云層太厚，城市有五彩霓虹，飛機和樓房閃爍的紅光才時常讓我誤以為是閃爍的星星?！?/p>

卡米爾把頭偏過去，剛好抵住雷獅的下巴，那雙被夜色可以朦朧隔離過的眼睛直直望進他大哥的心里。

“不，我的意思是。除了云層你就沒看見其他東西了嗎？”

他讓自己的弟弟轉(zhuǎn)過來，樓下正好傳來一聲不長不短的汽車鳴笛。

“……大哥，我就只能看見你?！?/p>

這時候他們突然笑了，卡米爾耳朵的熱度現(xiàn)在感染到他臉上，臉紅透了。

“這就是了?！?/p>

那晚他們繼續(xù)吹若有若無的冷風，用看不到任何東西的望遠鏡望向?qū)Ψ?，看一會兒翹起來的發(fā)絲，瞅一會兒捏皺的衣服。直到卡米爾打一個噴嚏，聲音不大不小，力度也剛剛好，正好能把雷獅的比賽報名表吹進垃圾桶。

“好好考試，我在學校里等你。”

也許那時就算確定了關系。

直到高中畢業(yè)也這樣不溫不火地并肩前行，理所當然地交換意味深長的眼神，心血來潮地把人拖進某個角落里來一次纏綿親吻，例行公事一般印一個早安吻，又壓在藏在心底偷笑。

除了不能光明正大地牽手和結(jié)婚。這樣其實沒什么不好，他們都如此了解對方。默契到不需要言語就可以親吻在一起，就連身體都像是命運為他們準備好的一樣。

“卡米爾，抬頭看我?！?/p>

雷獅終于說出話，他坐在餐桌不遠處的布沙發(fā)上，雙手交握。他一直盯著盒子里兩枚交叉在一起的戒指。

“我不知道你為什么會這樣想。但是你要知道，我所愛的那個，只是你。從來不會因為什么性別關系帶來其他的觀念?！?/p>

卡米爾把桌上的杯子拿起來，勺子被扯出來丟在一邊，他雖然明白這一點，卻始終無法正視它。

“可若我是女孩，大哥也許就不用忍受不必要的白眼?！?/p>

也真是任性，雖然無時無刻不在心疼和自責和雷獅相愛，卻從沒想過某一天會真正離開。你看，他寧愿自己是個女孩，也不會選擇讓雷獅和另一個姑娘相愛的可能。

想到這里雷獅笑出聲，始終收斂的虎牙終于露出來。他親愛的堂弟在不知不覺中暴露自己其實只是在鬧一個無所謂的別扭。

那么哄一哄他自然是做哥哥的責任。

所以他站起來，把桌上的戒指抓起來丟進手里。慢慢踱到卡米爾傍邊坐下。

“你知道嗎？我幻想過你是女孩子。我想著給你買裙子，或者漂亮的帽子。但是下一秒我就后悔了。”

他慢條斯理的把手攤開，露出掌心安靜躺的銀圈戒指，拿起來湊近卡米爾的眼睛——?——內(nèi)側(cè)刻了兩人的名字。

“裙子固然漂亮，你也現(xiàn)在可以穿上它不是嗎？與其委屈身為女孩子的你，不如去愛我戴帽子的小先生?！?/p>

戒指在談話中輕輕套進卡米爾的手指，內(nèi)里溫柔的凹陷從指根漫延出去，流到心臟契成愛語。

“大哥明明知道我不會。”

“誰知道呢，畢竟你不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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