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一陣猛烈的風由一個怒氣沖天的男人所帶動,四周的灌木沙沙作響。
“南嘉,你要我說你什么好?你怎么就這么心急??!”喬本氣急敗壞地站在南嘉面前。
南嘉抽著雪茄,面容也有了幾分滄桑,就像是經(jīng)過一段低谷時期的模樣,無比壓郁。
“倚樓聽風雨,淡看江湖路?!蹦霞侮幧铋_口。
簡單而又優(yōu)美的一句詩句卻又從南嘉口中讀出意蘊悠長的風味。這何嘗不是一位看透世俗的女子的嘆惋呢?
“你這叫做‘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喬本也用詩詞來與她對唱,卻滿是對她冒失的不滿。
南嘉失魂的笑了笑,沒有人能將她內心的隱隱作痛感同身受!這是真理,無法改變!
什么靜觀其變,什么船到橋頭自然直,這些都是什么狗屁道理?
自己在“知心”三年的忍耐,換來的不還是一個好臉的奢求嗎?!他們這些生來路無坎坷的人,怎么可能會明白自己內心深處的被枷鎖束縛的善良!
“喬本,你是不是特別看不起我?”南嘉突然開口,似笑非笑的看著喬本。
“南嘉,不飲自醉了?”喬本冷笑譏諷著她。
南嘉不理會他,自顧自的靠在沙發(fā)坐上,整個身子都攤在毛絨地毯上,一只手吸著雪茄,另一只手抓著頭發(fā)。
她樂極生悲的張狂著,發(fā)泄著自己內心深處的情緒:“你知道,你一直都看不起我,你覺得我齷齪,你覺得我心術不正……我不否認你,我確實就是這么不堪入目?!?/p>
她聳了聳肩,露出一副無所謂的面孔看著喬本。
喬本似乎已經(jīng)透徹她的異常反態(tài)。她今天真的很反常,她從不會如此墮落,如此踐踏自己。那個高高在上的南嘉呢?
“喬本,你們都覺得我是個心狠手辣的,我背信棄義,我忘恩負義,我小人得意!是不是?這些都不重要!都不重要啊,哈哈哈!”她的手,在半空中胡亂的搖擺著,時不時將指尖指向在一旁凝滯的喬本。
“我認了!我南嘉全他奶奶的認了!”語畢,她便一手拿起茶幾上的紅酒,一口氣灌了多半瓶,她的眉頭被紅酒會和苦澀所割裂著。
借著紅酒的高度數(shù),她繼續(xù)開口:“這些都不重要!可是……可是你們?yōu)槭裁炊家穸ㄎ业呐??都要認為莫桃之如今的輝煌是心安理得,順其自然,而我的成就就是借機上位呢?!”
她顫栗起身,拿著酒瓶子自己顛倒不定,似乎隨時隨刻就會崩塌,一頭栽倒在沙發(fā)里。
“我南嘉,養(yǎng)尊處優(yōu)!”她拍著自己的胸脯,話語間暗發(fā)幾絲驕傲:“我堂堂一位大小姐,我放下身段來到‘知心’那個狐貍窩!我踏踏實實做事,可任勇那個老狐貍就是不肯放過我!
他處處與我最對,他就是我的克星!他總是一遍又一遍的譏諷我,說我是個病殃殃,說我不配當特工,說我媽就是靠著一身的病才嫁去南府!”
她的語調逐漸升高,甚至有些嘶吼的本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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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嘉,你醉了?!眴瘫酒鹕硐胍鏊?,卻被她一手打斷:“你起開!我沒醉!”話音未落,她便又喝了一大口酒。
“任勇對我的不待見,再加上其他人時常拿我與莫桃之對比,他們一個一個都像是裹著人皮的惡鬼!他們只會用我來當出氣筒!
被教官罵了,來寢室里侮辱我,找一大群身強力壯的武士來毀我清白!生活不順心了,就來抽我?guī)装驼?,將我關在監(jiān)獄里連續(xù)三天三夜!他們就是想要弄死我!他們都是一群笑面虎!”
“啪!”的一聲,她將手中僅剩平底的紅酒瓶毫無保留的摔在瓷磚地板上,紅酒的鮮紅浸泡著米黃色的地板磚,在她腳下流露。
令人發(fā)指而又苦澀的酒精蔓延在她的雙腿,一點一點流淌,渲染她的肌膚,吞噬她的靈魂。
她說的毫不夸張,甚至就是白話。
在“知心”里,她就是地溝里的老鼠,她沒有尊嚴,沒有體面,人人都可以抽她一巴掌解恨。
唯獨幾個還算是有良知,有三觀的人平日待她好些,若不是如此,她就真的沒有活下去的理由。
這些話,就算是知心姐妹她也沒有訴過苦,只因為她在后幾年磨練成的倔強。
她的身子骨弱不禁風,她不怕,她愿意突破自己。果如其然,在幾年后她的身子竟然真的大有好轉了。
她今日在喬本面前終于放下平日的城府,平日的優(yōu)雅。這是她在這么多些年中感到最痛快的一次。
她曾經(jīng)對著大海說過:“每天戴著面具生活真的是太累了,我好想做一次真正的自己,做一次真正的南嘉。”
這是她活了二十二年以來唯一的奢求,她只想在那個被復仇占據(jù)身軀與心靈的女強人身上找回半點兒當年南嘉的影子,哪怕只是涓滴之流,她也會覺得三生有幸。
可是事與愿違,她從未在玄機生活中找回那個南嘉。
在今日,在她最不愿暴露自己真實身份的喬本面前,她做到了,她做到了擁抱自己的靈魂這一壯舉。
三年前的那個天真無邪的南嘉在那一瞬間,重新降臨封注在她的身體中,殘留著的傲慢也被從天而降的稚嫩一掃而空。
“喬本……沒錯,我是想要利用你,我也想至你于死地,但我不想隱瞞了,真的,我好累,我真的感到好累……”
“南嘉!”喬本真的急了,他焦急的抱緊累到在他健壯身軀上的南嘉,嘴里不斷喊著她的名字。
南嘉真的倒下了……
她躺在病床上,就像是一位熟睡的睡美人一樣。
動人的睫毛彎彎的鑲嵌在兩只絕世神眸上方。雖然沒有靈動,但也格外心曠神怡。
喬本沒有在她身邊,而是在病房門外安靜的等候著她的蘇醒。
也許,這才是她最為重視的那份自尊吧……
在萬籟俱寂,萬籟俱靜的夜晚,喬本依舊在空洞的病房門口守護著南嘉。他說不出堅持要留下的原因,或許,是對南嘉的同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