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導(dǎo)確實有點意外,小蘇這樣子是不是有點過于冷漠了?就算她想隱瞞關(guān)系,也不至于要冷淡到這地步吧?鄭導(dǎo)并沒有懷疑兩人不是情侶,關(guān)渡不會開這種玩笑。
鄭導(dǎo)神色憐憫地看了關(guān)渡一眼,略有點惆悵地走了。
沈蘇蘇面上毫無波瀾,其實心中卻并不平靜。她多年維持的冷靜在關(guān)渡就仿佛不堪一擊,他輕易就能將她的內(nèi)心攪得雞犬不寧。沈蘇蘇覺得自己很可笑,她以為自己早已經(jīng)忘了那一切,可這個人一出現(xiàn),她的內(nèi)心頃刻間就潰不成軍。
討厭他,更討厭沒用的自己。
沈蘇蘇一路上都沉默著,心中思緒萬千,直到進(jìn)了化妝間,她才用力甩甩腦袋,將自己抽離出來,憑著多年的職業(yè)素養(yǎng),認(rèn)真地將全部精力投放到工作之中。
下午的戲是秋月目睹了養(yǎng)父母的死并從此開始了逃亡生涯。
是夜,月明星疏。
烏山腳下都是一些莊家,距離村子有點遠(yuǎn),只有一戶人家落在這里,白天到處都有村民在事莊家,倒也不覺清冷,只是到了晚上,就顯得極為寂靜了。今晚天氣有些悶熱,蚊子也總在耳邊嗡嗡嗡的,時不時上去叮上一口,秋月睡得不太安穩(wěn)。忽然,她似乎聽到院子里傳來一道奇怪的聲音,極其短暫,像是什么叫聲才剛發(fā)出來一個音就突然被打斷,秋月一下子驚醒了,不知道為何,她心中極度不安。
秋月是半點睡意也無了,她靜靜躺在床上,耳朵不自覺地聽著周圍的一切聲響,然后,她聽到了一聲極其細(xì)微的、門被輕輕推開的聲音,如果不仔細(xì)聽,會以為那是夜風(fēng)打在門上的聲音,秋月感覺頭皮一下子炸開了,后背上爬滿了密密麻麻的寒意。她幾乎是立馬爬了起來,輕手輕腳地挪進(jìn)了她爹娘的屋子。
秋月叫醒了她爹娘,在二老開口前迅速地捂住了他們的嘴,
秋月噓!有賊。
二老一驚,也忙起了身,秋月囑咐他們一會兒要是打起來了就從后門先走,二老原是不肯,但想到女兒是有些身手的,而自己這一把老骨頭留下反而會拖累她,不如去喊些人來幫她。
他們這邊剛說完,那邊人已經(jīng)到了秋月的屋子,秋月聽見有人低聲說“人不在”“還是暖的”,秋月心中的不安到了極點,她連忙催促著她爹娘從后門走。
秋月拿了根她娘燒火的木棍在手里,藏在了門后面。大概是猜到屋里人已經(jīng)有所察覺,那些人也不在像之前那般靜悄悄的了,直接一腳踢開了門。電火石光間,秋月出手如閃電,一棍子敲暈了打頭的賊人,另外的人立馬反應(yīng)過來,一齊朝她圍攻過來。
秋月大感不妙,那些人手里提著明晃晃的、閃著冷光的刀,出手狠辣,不像是有其他圖謀,顯然是來要命的。她不敢大意,全力以赴。
秋月縱然身手不凡,但承自臨安寺的師父們一貫仁慈的身法,下手總是留有余地,面對這些人招招斃命的招式不免感到吃力。正當(dāng)她險險避過劃上她脖頸的利劍,一聲尖叫傳入耳中,秋月手一抖,左臂上劍芒掠過,鮮血順著她的手臂往下流,但她完全顧不上了,那聲音分明是她娘發(fā)出的。
秋月奮力脫離與那四人的糾纏,朝著聲音的位置跑去。
她趕來看見的就是黑衣人將劍從她爹胸口出拔了出來,汩汩鮮血隨著劍尖在空中劃下一個弧度,秋月目眥欲裂。
那黑衣人正欲再一劍了結(jié)了悲恫中的老婦,秋月飛身一腳踢落了他手中的劍,再一腳狠狠踢在了他的胸口,這一腳她沒留半分力,那黑衣人被踹得飛了出去,捂著胸口咳出血來,已是爬不起來了。
秋月娘老頭子你怎么了?嗚嗚你不要嚇我嗚嗚…嗚嗚嗚你醒醒啊…
那一劍很致命,秋月娘抱住丈夫的身體,悲傷又絕望,止不住地嗚嗚哭著,秋月眼眶通紅,但她沒時間哭,那四個人也過來了。
很快她又陷入了圍攻中,喪親之痛令她心中大恨,下手也不復(fù)先前的仁慈,一時間與那四人僵持不下,但她終究是有軟肋,在她又一次護(hù)住她娘的時候,她的后背又添了一道傷。
這一劍傷得有點深,秋月悶哼一聲,身形僵了一瞬,秋月娘猛然抬頭,看著女兒后背不住地冒血還在苦苦支撐,她啞聲道:
秋月娘月月快走,別管娘了。
秋月沒說話,與那些人纏斗在一起,一步步把那四人引離她娘的身邊。
看著女兒身上越來越多的傷口,秋月娘已是哭得眼睛紅腫。年老的婦人看了看已經(jīng)氣絕的丈夫,又不舍地看了一眼浴血的女兒,她做了一個決定。
她顫抖著手拿起方才那黑衣人掉在地上的劍,那上邊還沾著她丈夫的血。秋月娘雙手握著劍,急喘了幾口氣,然后奮力超那戰(zhàn)圈沖了過去。
秋月娘啊!
秋月娘——
沒人會把眼前這個年老體衰的婦人當(dāng)成威脅,也就沒有人會去防范她,所以她這一劍刺中了一個黑衣人的腰腹,只是她也被那黑衣人反手一劍刺入腹部,然后又迅速地拔出。秋月娘感覺腹部有什么涼涼的液體不斷往外涌,她能感覺到生命在不斷流逝。
秋月掃開了三人的攻擊,飛身來到她娘的身邊,手足無措地捂住她娘的傷口。
秋月娘…
眼淚像是蓄謀已久,爭先恐后地涌了出來,秋月死死地捂住傷口,可那鮮血還是不斷從她指縫間流出,她慌亂又無助。
秋月怎么辦…怎么辦啊……
秋月娘費力地伸手摸了摸女兒凌亂的臉,沾手滿是滾燙的淚水,她揩了幾下,怎么也揩不干凈,
秋月娘月月乖,不要…哭了,答…答應(yīng)娘,好好活下去。
秋月胡亂地?fù)u著頭,不知道是在拒絕什么。秋月娘勉強笑了一下,正欲再說話,突然,她瞳孔緊縮,憑空生出一股子力氣猛然推開了秋月。
一聲利器刺進(jìn)肉體的聲音,秋月回頭望去,她娘也正望著她,無聲地動了動嘴唇,秋月看懂了那是三個字——活下去。
她腦子里有些泛空,甚至忘了自己做了什么,只等她回過神的時候,院子里只剩下了一地的尸體,她爹娘的,還有黑衣人的。
秋月低頭看著自己滿手的血,這才如夢初醒一般,她枯坐了許久,然后踉踉蹌蹌地起身,朝著山上走去。
她渾身上下破破爛爛,沾滿血跡,有別人的,也有自己的,半夜這樣搖搖晃晃地走在路上,要是有人看見,定是要嚇個半死,但是沒有人看見。
秋月最后也沒能上山,她身上的傷口一直在流血,這么長時間終于失血過多,暈倒在路邊的草叢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