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格格陪著婉瑗回到宮中，在和合福仙梨木桌邊坐下，立時有宮女端了紅棗燕窩上來，恭謹?shù)溃骸盎噬咸匾夥愿罒醯难喔C，小主用些吧。”

“皇上方才和姐姐說話，莫不是就在說給姐姐燉了燕窩？”高格格揚了揚臉，笑了起來，“我看姐姐也得圣心，并不遜色于那烏拉那拉氏?！?/p>

婉瑗示意宮女放下，只道：“皇上和青福晉有著青梅竹馬的情誼，我們是比不上的。晞月，你也莫要去和她比，屆時皇上心疼，只怕你也討不了好處。”

“圣心在哪，素來無定論，為何她烏拉那拉氏可以有，我就不能有？”高格格有些不服氣，“從前她就總仗著是先帝孝敬皇后和景仁宮皇后的表侄女兒，又是先帝和太后指婚給皇上的，得意過了頭。如今太后得勢，先帝與孝敬皇后都已作古，景仁宮那位又成了她的累贅了。想來太后和皇上也不會再對她那般好?！?/p>

“圣心莫測，在這宮里，皇上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只要皇上喜歡她，無論景仁宮那位如何，都與青福晉無關(guān)?！睂τ谶@一點，婉瑗早已看得明白。她至今都能記得，弘歷求娶青櫻時的那副執(zhí)拗模樣。

他那時是肯舍了爵位，去換青櫻的。

只是人心易變，此刻擁有圣心，未必一輩子都擁有圣心。從前的四阿哥愿意舍了寶親王的爵位去換青櫻，可如今的皇上卻未必能將這份曾經(jīng)的情意延綿不絕。

高格格走后，順心和陌塵打了水來給婉瑗洗漱，為她摘下鬢邊的白花，心疼道：“小主瞧著，憔悴了許多?！?/p>

“國有大喪，我若是容光煥發(fā)，豈不是更叫人拿了把柄?！彼谒枥飪袅耸?，看著水面倒影的模樣，也是慨嘆，“晞月心有大志，我一時竟分不清這究竟是不是好事了?！?/p>

替婉瑗梳頭的手一頓，順心猶豫半晌，才道：“今日奴婢聽見主子娘娘身邊的蓮心和素練趁著去端藥的空兒在說閑話。說高格格的父親江南河道總督高斌高大人甚得皇上倚重，皇上說是要給高氏一族抬旗呢?！?/p>

婉瑗腦中轟然一響，喃喃道：“抬旗？”

“正是呢。小主總要為自己打算，原本青福晉就與小主同為側(cè)福晉，她又有和皇上青梅竹馬的情分在。您與她位份如何，還是未知之?dāng)?shù)。如今若是高格格抬旗，高大人受皇上重用，她雖只是格格，可后妃之位，素來還是要看皇上心意的。”順心這話說的隱晦，卻也是擔(dān)心婉瑗，“奴婢瞧高格格的野心已是掩飾不住了，她如今說是與小主一條心，可日后如何，還未可知呢。何況，奴婢瞧著小主，也不像是想摻和進那些爭斗中的。”

沉默半晌，婉瑗感受著水溫一點點變涼，她才用帕子擦干了手，沉下了聲音：“你說的不錯。我無意與人相爭，更無野心做后宮最得意之人。我與晞月若是當(dāng)真所求不同，那也不當(dāng)硬是要攪和在一起。”婉瑗心中明白，以她的身世和圣祖指婚、先帝賜婚的榮光，只要她能清清白白地活著，不做那些損陰德事情，哪怕是為了皇家顏面，弘歷也絕不會虧待了她。

葉赫那拉氏雖敗落，背后的姻親卻還在。婉瑗背后代表的是滿洲勛貴，只要她無錯，弘歷就不會薄待她。

她只求自己應(yīng)得的榮光和安穩(wěn)，若是晞月想要其他——道不同不相為謀，她總要先顧全自己的。在這宮中，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也唯有自己了。

太后親臨哭靈的那一日，留在偏殿用了午膳，富察氏領(lǐng)著婉瑗和青櫻這兩位側(cè)福晉一道服侍太后用膳，盡心侍奉，一絲不錯。

太后見富察氏服侍在側(cè)，不覺問：“二阿哥和三公主都還年幼，怎么你不回宮照拂，還要留在這里伺候哀家？”

本朝重視孝道，太后雖非皇上生母，但玉牒之上所記，他們便是親母子，富察氏自然要精心侍奉，于是她端然一笑，道：“太后有所不知，臣妾為了能盡心照拂好后宮諸事，按著祖宗規(guī)矩，已經(jīng)將二阿哥送去阿哥所由嬤嬤照拂了?！?/p>

太后微微一驚，似是頗為意外：“怎么，你不自己先照拂他兩天，也不怕他住不慣阿哥所？”

富察氏眉目恬靜，仿佛安然承受：“本朝的家法，一旦生下阿哥公主，若有旨意，低位的嬪妃所出交給高位的嬪妃撫養(yǎng)；若無旨意，則一律交由阿哥所的嬤嬤們照管，以免母子過于情深，既不能安心伺候皇上，也誤了再誕育皇嗣的機會。臣妾不敢不以身作則，所以二阿哥和大阿哥都送去了。”

太后凝神片刻，緩聲道：“那是難為你了。如此說來，蘇氏的三阿哥也不宜留在身邊教養(yǎng)了。福珈，吩咐下去，命格格蘇氏盡快將三阿哥挪去阿哥所，也好讓她專心伺候皇帝?！?/p>

富察氏是賢惠，但她的如此賢惠之舉，卻免不了拉出了蘇格格來做筏子，婉瑗膝下雖無子，但她設(shè)身處地想想，若是自己將要與孩子分離，必然心中萬分不快與諸多愁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