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九月己亥,上即位于太和殿,以明年為乾隆元年。
入夜的時(shí)候,弘歷領(lǐng)著近身服侍的人悄悄來了,也不曾擺出皇帝的大陣仗。他這般行蹤隱蔽,倒是將婉瑗嚇了一跳:“皇上登基之后事務(wù)繁忙,如今天氣冷了,怎么還悄悄地來了?”
“朕心里頭存著事,煩悶得很,除了到你這來說與你聽,也不知道該去和誰人傾訴?!焙霘v靜了片刻,柔和笑容帶一點(diǎn)疏懶意味,見婉瑗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皺起的眉頭卻也悄悄展平了,他道,“如懿向朕進(jìn)言,想讓朕親自請皇太后移居慈寧宮。可是……”
此刻閣中只留了他們二人,弘歷有些話雖不曾說清楚,婉瑗卻能通曉他的心意,溫聲道:“可皇上心里,總還是有道過不去的坎?!?/p>
弘歷未曾回答,他的目光轉(zhuǎn)向窗外,有些癡惘:“朕的親生額娘……”
悵然若失的情緒瞬間被收起,婉瑗按住了他的手,輕輕搖了搖頭,堅(jiān)定道:“皇上的親生額娘,只有太后,就住在壽康宮,等著皇上請她老人家移住慈寧宮?!?/p>
聽了這句話,弘歷的目光沉靜若深水:“如懿也這么說?!碑?dāng)年先帝將他記在太后名下,便是認(rèn)了他與太后才是親生的母子,那自然也沒什么熱河宮女李金桂了。
婉瑗心知弘歷的心思,于是便進(jìn)言道:“昔年先帝繼位之后,當(dāng)時(shí)的仁壽皇太后不愿遷宮,以至于令朝野上下各有議論,說是天家母子失和,多有猜忌。如今皇上請?zhí)笕胫鞔葘帉m,一是為全孝道,二也是為了平息流言,穩(wěn)固大局。”
弘歷目光微沉,片刻,露了兩分笑意:“那朕,就依你所說,盡心孝敬,請?zhí)箢U養(yǎng)天年,好生養(yǎng)息?!?/p>
“其實(shí)皇上心中早有打算,如懿妹妹聰穎,皇上必然也是聽得進(jìn)去她的主意的?!蓖耔ヅ查_了放在弘歷手背上的手,神色淡然,她素來了解弘歷,又如何會不知道他對太后的忌憚,此刻便也勸道,“皇上是明君,天子正當(dāng)壯年,昔日前朝太后攝政之事,必然不會再度重演,不是嗎?”
“你說的不錯(cuò)?!焙霘v目光一掃,轉(zhuǎn)頭舉起茶盞抿了抿,“得了,朕近日也少有機(jī)會來尋你說說話,咱們就不說這個(gè)了?!彼蛄恐耔ト缃駮壕拥牡胤?,緩聲道,“封位的旨意朕已經(jīng)擬好了,各宮住處卻還沒定下,朕想著,不若你先挑挑?!?/p>
“主子娘娘正位中宮,吾等妃妾,自當(dāng)禮讓?!蓖耔匮灾x絕,“皇上可去問過娘娘的心意了嗎?”
“早知你謹(jǐn)慎,朕已經(jīng)派人去問過了?;屎筇袅碎L春宮,朕想著便親自來問問你。西六宮離朕的養(yǎng)心殿最近,永壽宮和翊坤宮的裝潢最為華麗,你瞧瞧你喜歡哪個(gè)?!彪m只是挑選住處,可弘歷這樣上心,婉瑗總要感激的。
“勞煩皇上費(fèi)心為妾打算。永壽宮是從前太后故居之所,而翊坤宮素來有‘輔佐中宮坤寧’之意,這兩處倒皆是極好的宮殿。”婉瑗想了想,對著弘歷道,“不過妾倒是喜歡清凈,東六宮之中,承乾宮與永和宮都很是不錯(cuò),而妾私以為,‘承順乾坤’之意雖是上好,卻不如‘永和’二字,安寧和睦。”
“永和宮是仁壽皇太后故居,在皇阿瑪時(shí)期都不曾住過人了,只怕是年久失修。”弘歷先是皺了皺眉,接著又順從了婉瑗的主意,“不過你既喜歡,那朕命人精心打掃修繕一番,也就是了。”
他牽過婉瑗的手,安撫道:“永和宮雖遠(yuǎn),但朕既有心去看你,那也不怕遠(yuǎn)?!彼谕耔ッ媲翱偸菧睾偷哪?,此刻握著她的手,也如同尋常人家的夫妻一般說著話,“朕給你想了個(gè)封號,原是想用‘襄’字,卻始終覺得不夠大氣,倒不如‘翊’。婉瑗,不論何時(shí),咱們總和從前一樣?!?/p>
哪怕不是皇后,哪怕后宮之中總會進(jìn)許許多多的新人,婉瑗也始終是身份特殊的那一個(g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