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到了約定的時間，周景耀又放了她鴿子。他打來電話說：“我媽病了，我不能去啦?！弊詈?，溫緩獨(dú)自上了飛機(jī)。

　　顧修明讓紐約總公司的秘書接待她，并且安排溫緩住在他紐約的公寓里。

　　在Macy’s購物時，溫緩看到一對黑曜石的袖扣，閃著迷人的幽光的袖扣，讓她想起顧修明的眼睛。

　　溫緩買下了那對袖扣。

　　晚上，她躺在顧修明的公寓里，外面下著雪，她打開包裝盒，看著袖扣，心里一陣酸澀。

　　其實(shí)她早知道，她和顧修明之間的距離有一光年那么遠(yuǎn)，有些溫暖，只適合被懷念。

　　溫緩的小組研發(fā)出了一個新產(chǎn)品，所有成員嘔心瀝血，公司其他部門也大力配合。然而，就在發(fā)布會前三天，他們的競爭對手搶先推出了新品，跟他們的產(chǎn)品幾乎一模一樣。

　　變故發(fā)生得太突然，溫緩目瞪口呆。

　　她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一種人叫商業(yè)間諜，可她一直以為那些人離她很遠(yuǎn)。她不知道，一直以來，她都被顧修明妥帖保護(hù)著，而今她樹大招風(fēng)，終于引來了禍?zhǔn)隆?/p>

　　溫緩被顧修明叫到辦公室，見她進(jìn)門，所有人停止了討論。顧修明盯住她表情嚴(yán)肅，眼神銳利。

　　溫緩很惶恐強(qiáng)撐住令自己不要發(fā)抖。她聽到顧修明聲音冷酷，他說：“溫小姐，我需要一個解釋?！?/p>

　　溫緩也很需要一個解釋，她不知道紕漏到底出在哪里。

　　她信任自己的每一個組員，不愿意懷疑他們，可是事實(shí)擺在眼前。

　　她聲音很小，聽起來很心虛：“我……我會負(fù)責(zé)?！?/p>

　　市場部主任忍不住冷笑：“你拿什么負(fù)責(zé)？你知道我們前期投入了多少錢？”

　　顧修明制止住他的話，閉上眼睛思考了一會兒才說：“溫小姐，公司的損失無法挽回，明天起你重新做回實(shí)習(xí)員工，等考核期過去再說?！?/p>

　　溫緩覺得喘不過氣來，她咬牙，忍到眼眶殷紅。才沒有當(dāng)場痛哭。她為自己不值，沖顧修明吼：“我不干了！”

　　顧修明眉毛都沒動一下，聲音還是那么平靜，說：“不要沖動，現(xiàn)在你信用不好，業(yè)內(nèi)很難再找到好工作。”

　　這是事實(shí)，卻令溫緩更加火大。她奪門而出，最后甩下一句：“你放心！我就是做牛做馬，也會還你的錢！”

　　溫緩直接沖出公司，給周景耀打電話，痛罵顧修明。她好難過，被暗戀的人這樣無情地指責(zé)，她卻無可辯駁。只能落荒而逃。

　　周景耀帶她去K歌她唱到聲嘶力竭。溫緩回到家，才看到手機(jī)上很多未接來電還有一條短信。

　　顧修明給她留言：“到我家來一趟?！?/p>

　　溫緩諷刺道：“叫我去算賬嗎？”

　　顧修明很快回復(fù)：“是的?！?/p>

　　誰怕誰！溫緩心一橫，打了車奔赴戰(zhàn)場，顧修明給她開了門后就不理她，自顧自上了樓。

　　溫緩跟在他身后進(jìn)入一個大房間，房間正中有一張木案，顧修明坐在案前，將一些香灰倒在案上的香爐中，平整了一下，然后放上一個奇怪的用具。他將另一些粉末倒入最后輕輕提起那個用具，將香爐里的粉末點(diǎn)燃。

　　他動作緩慢，一邊擺弄一邊跟溫緩講：“這是奇楠，沉香的一種。你可知道？沉香并不是天然生成的，是樹木受傷后分泌出的樹脂，經(jīng)歷逆境，代謝，才能結(jié)出。而奇楠，是樹心受傷結(jié)出來的，可以止痛、鎮(zhèn)靜、助眠?！?/p>

　　溫緩沒有說話，因?yàn)樗岬搅似娈愊銡庠谶@香氣里她慢慢安靜下來。多么奇妙，能夠安撫一顆心的香氣，卻是另一顆心受傷結(jié)出的。

　　可她不甘心，明明不是她的罪，她卻要從頭再來。

　　顧修明走到她面前蹲下來，說：“緩緩，你怕什么呢？你已經(jīng)沒有什么好失去了?！?/p>

　　這句話，讓溫緩崩潰痛哭。是啊，她沒有家人的疼愛，暗戀的人不喜歡她事業(yè)上也遭受致命打擊，她還有什么好害怕？她根本沒有什么可以失去了。

　　顧修明抱住她任由她大哭。人生不會是一片坦途，他要溫緩受到一點(diǎn)教訓(xùn)。看她遍體鱗傷，他心痛難忍，卻只能讓她自己站起來。

　　古老的香氣和顧修明指尖的煙草味道混合起來安撫了溫緩的神經(jīng)，她慢慢睡著了。醒來時，看到窗外燦爛的陽光她對顧修明說：“我從實(shí)習(xí)生做起?！?/p>

　　顧修明笑了，拿了一個盒子給她。

　　盒子里是一小盒沉香，以及一個電子品香爐。

　　溫緩回公司上班，看到很多異樣的眼神。同事們私下議論，溫緩果然神經(jīng)強(qiáng)韌，遇到那樣大的打擊，還能原地爬起來。

　　溫緩充滿斗志，一邊做實(shí)習(xí)生的工作，一邊積極調(diào)研。

　　三個月后，她獨(dú)自做出新產(chǎn)品的升級版，功能更加強(qiáng)大，界面更加友好，公司推出之后，挽回了之前的損失。

　　周景耀不放心她，天天接送她上下班，給她買零食，逗她開心。有時候溫緩加班到很晚，周景耀在會客室等她等到睡著，溫緩下班時叫醒他，心里充滿了愧疚。

　　溫緩重新轉(zhuǎn)正的那天，周景耀拿出早就準(zhǔn)備好的戒指，跟她說：“緩緩，嫁給我吧?！?/p>

　　溫緩有點(diǎn)恍惚，戒指上的鉆石折射出璀璨光芒，讓她想起抽屜里的那對黑曜石袖扣。只是，一個這么近，一個那么遠(yuǎn)。

　　她想，或許是時候放棄那不切實(shí)際的想望，好好珍惜眼前的人了。

　　所以她說：“好?！?/p>

　　溫緩和周景耀定下婚期沒多久，顧修明就返回了紐約。

　　銘宇科技空降了一個總經(jīng)理來代替他的工作。

　　婚期一天天臨近，溫緩卻越來越煩躁。朋友笑她是婚前恐懼癥，可她知道自己不是。她不甘心，喜歡顧修明這么長時間，卻從未嘗試過表白。

　　她仿佛顧修明送她的BALL表，外表安靜無聲，內(nèi)在卻激烈震蕩。跟周景耀在一起的時候，她頻頻走神，常?？粗笊系氖直硐萑氤了?。

　　終于周景耀忍不下去了，奪下她的腕表狠狠摔在地上。溫緩心痛得要命，撲過去撿起腕表來，還好沒有摔壞。

　　她狠狠推著周景耀，叫他走。

　　周景耀卻比她更瘋狂，他將桌上所有東西掃落在地，把整個客廳搞得好像臺風(fēng)過境，然后抱著腦袋坐在沙發(fā)上。

　　過了好半天，溫緩才聽見周景耀自嘲似的笑了笑，說：“從小我就比不上他，你們都喜歡他。”

　　溫緩的直覺告訴她，周景耀口中的“他”指的是顧修明。

　　心思被揭穿，溫緩好驚駭，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周景耀紅了眼睛，說：“我知道你喜歡他，他也喜歡你。最可笑的是，連我媽也跟我講，叫我把你讓給他，說他喜歡一個人不容易，這么多年，他只惦記你?？墒俏夷兀侩y道我喜歡一個人就很容易嗎？”

　　他哭得像個孩子，說：“溫緩，我們交往三年了，你為什么還是喜歡他？”

　　溫緩花了好半天，才從周景耀混亂的控訴中理出頭緒。

　　她好震驚，因?yàn)橹芫耙詈笳f，顧修明喜歡她，已經(jīng)整整八年。

　　原來自溫緩十六歲開始顧修明就開始暗中幫助她，卻不干擾她的生活，周景耀自認(rèn)做不到這樣癡情，他很欽佩卻也痛苦，為什么小舅舅喜歡的，偏偏是自己的女朋友。

　　他留心觀察，才覺得溫緩似乎也喜歡顧修明。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她更愿意盯著顧修明送她的表，時間多過看他這個大活人。

　　多可悲。

　　周景耀聲音悶悶的，說：“我小時候好崇拜他。你不知道，認(rèn)識你之前，他喜歡探險(xiǎn)，追逐龍卷風(fēng)，我外公，外婆一直都很擔(dān)心他?？墒钦J(rèn)識你之后，他就再也沒去追過風(fēng)。我媽說，他是有了牽掛，才會畏懼死亡。他們都希望你能跟他在一起，一直牽絆他，讓他不再冒險(xiǎn)，可是我呢？我不甘。”

　　周景耀漸漸安靜下來，溫緩默默地將客廳打掃干凈，然后擰了熱毛巾出來，給周景耀擦臉。

　　多么年輕英俊的一張臉，因?yàn)榭薜剿?，而顯得有些稚氣，更加讓人憐惜。可是她對他也只有憐惜，沒有悸動。

　　溫緩開始回想她跟顧修明的每一段過往。他一直都好溫柔，好專注地看著她，可是她呢？她膽小怯儒，一發(fā)現(xiàn)自以為的困難就轉(zhuǎn)身逃開。

　　她甚至不敢問顧修明，那個出現(xiàn)在他家的女人是誰。

　　她逃避自己的感情，以為先拒絕了就不會受傷，所以她跟別人談戀愛。她對他多壞，讓他的心受傷。他卻一直保護(hù)她，引導(dǎo)她。

　　顧修明就像BALL表，在惡劣環(huán)境中依然堅(jiān)持而可惡的她，從未做出過努力。

　　周景耀醒得很早，他看到坐在地板上的溫緩，她臉色蒼白，好像一夜未眠。

　　離開時，他對溫緩說：“我本來想跟你結(jié)婚，過一輩子的。但是現(xiàn)在想想，太沒意思了，那樣還得搭上我自己的一輩子，不值得?！?/p>

　　他的手搭在門把上，聲音里有一絲哽咽，“溫緩，我們分手吧。我不會原諒你，所以，你不要再出現(xiàn)在我面前。”

　　溫緩從背后擁抱他，很認(rèn)真地說：“謝謝你?！?/p>

　　溫緩決定去找顧修明。

　　她到了公司，乘電梯直達(dá)十九層，問新的總經(jīng)理助：“顧修明在紐約的電話是多少？”

　　助理愣了一下因?yàn)楹苌儆腥酥焙鬊OSS大人的名字，所以他想了十秒鐘才想起來顧修明是何方神圣。

　　“你說什么？還有，你哪位？”他是跟隨總經(jīng)理一起調(diào)任的空降部隊(duì)并不知道溫緩?fù)櫺廾鞯年P(guān)系。

　　溫緩忽然泄了氣，她該說什么呢？說她是顧修明外甥的前女友說她是顧修明以前的學(xué)生，還是說她暗戀顧修明很多年?

　　不管是哪一樣他都不可能告訴她電話吧。

　　可她不想放棄，沒有電話，她就自己去找他。她去過他在紐約的公寓，她希望他現(xiàn)在還在那里。

　　她的英語很爛，可是她記得，他說過，生命是一場勇敢的冒險(xiǎn)。

　　她總要勇敢一次，去得到他，或者失去他。

　　溫緩買了最近的飛往紐約的航班，包包里只有護(hù)照和一本《旅游英語九百句》——在機(jī)場候機(jī)的時候買的。

　　到達(dá)紐約之后，她攔了一輛計(jì)程車，司機(jī)是個看起來很和善的中年女子。溫緩操著整腳的英語，請她帶她在紐約城轉(zhuǎn)圈，尋找她記憶中的那座房子。

　　這就好像大海撈針。

　　此時的顧修明正在跟現(xiàn)在的總經(jīng)理視頻通話，公事處理完畢之后，那人突然笑說：“Vincent，你還是魅力不減當(dāng)年啊，昨天居然有個女孩子沖到我助理的辦公室、跟他要你電話。”

　　“公司有安保非內(nèi)部人員哪能進(jìn)到十九層。”顧修明瞥他一眼

　　那人對他搖搖手指：“好像是研發(fā)部的，叫什么溫……”

　　“溫緩？”顧修明整個彈起來，追問：“是不是一個卷頭發(fā)、白皮膚，笑起來很可愛的女孩子？”

　　那人被他激烈的反應(yīng)嚇了一跳：“好像是叫溫緩。喂，你那么大反應(yīng)干嗎？難道真的是你留下的風(fēng)流債……”

　　他還沒說完，通話已經(jīng)被切斷，顧修明抓起電話，撥溫緩的號碼。

　　他心跳失速，溫緩為什么會想給他打電話，她應(yīng)該正在準(zhǔn)備婚禮才對。而且，她干嗎去公司要他號碼，要找他，通過景耀不是比較快嗎？還是說，她跟景耀之間出了問題？

　　該死，電話打不通，他恨恨地改撥研發(fā)部。

　　這次，電話很快被接起來，得到令他震驚的消息——溫緩請了假去紐約，并且部門里沒有人聽說她要結(jié)婚。

　　他顧不上找周景耀的麻煩，直接抓起大衣沖向機(jī)場。

　　這個傻瓜，電話也不開通國際漫游，他聯(lián)絡(luò)不到她，多么心焦。她英語爛，膽子又小，孤身來到紐約，該有多害怕？

　　顧修明從未這么恨，紐約這么大，他該去哪里找她？他動用一切關(guān)系，給朋友打電話，讓他們幫他查詢，哪家航空公司有溫緩的乘機(jī)記錄

　　終于，他得到她的抵達(dá)時間?？墒谴藭r距離飛機(jī)降落已經(jīng)過去了四個小時，他在機(jī)場前后找了一圈，連溫緩的影子也沒看到。

　　就在他焦頭爛額的時候他接到公寓門房的電話，說：“先生有位中國小姐找你?！?/p>

　　顧修明從電話里聽到溫緩的聲音一顆心忽然就平靜下來。

　　她說：“顧修明，我來了。”

　　顧修明回到公寓，看見他熱切尋找的小人正捧著一杯熱姜茶坐在沙發(fā)上。

　　她那么嬌小，蜷曲在米色大衣里面，仿佛正在等待他的一個擁抱。他走過去，在她面前半跪下，仰視她明亮的眼睛。

　　溫緩說：“我跟周景耀分手了。”顧修明

　　他們同時笑了。溫緩繼續(xù)說：“顧修明，始暗戀你。因?yàn)槟悖铱疵恳粋€男朋友都不順眼，是故頻頻分手，我的名聲好壞，這一切都要怪你?！?/p>

　　顧修明說：“溫緩，我從=十八歲開始喜歡你。我大你十二歲，超自卑，你做夢還叫我爸爸，害得我心碎一地，一直不敢表白。你看我，頭發(fā)都白了，等你等成了老男人?！?/p>

　　溫緩伸手拂過他的雙鬢，笑著笑著，忽然落下淚來：“所以我來啦，我來對你負(fù)責(zé)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