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國的一個月,是楚恒最幸福的時光。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為了段瑤開始學做飯,雖然賣相很丑,但味道還算湊合,而且段瑤總會很捧場地吃個精光。
飯后他們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坐在客廳一起看電影。段瑤膽子小,他故意挑恐怖片來放,每每段瑤嚇得尖叫著抱著他,他都會露出得逞的笑容,他喜歡這種被她依賴的感覺。
有一回,段瑤指著他身上的刺青:“還真壯觀,有刺我的名字嗎?”
“有,”楚恒將她的手摁在胸口:“刺在心上?!?/p>
只可惜好景不長,這微薄的幸福終止在路家出事以后。
警察在路家發(fā)現(xiàn)了路易臣父親的尸體,他的母親進了精神病院。楚恒陪段瑤趕回去時,路家已經(jīng)在舉辦葬禮,無意間仍能聽見親戚們討論這件事。
“據(jù)說是被離婚不久的妻子殺了呢,那女人現(xiàn)在瘋了,真是造孽啊……”
“好像是因為一個死了十二年的有夫之婦啊,怪不得別人都說,男人最愛的還是得不到的那個呢”。
楚恒緊緊地牽著段瑤的手走過那些流言蜚語,她的手很涼,他不知道帶她回來是不是做錯了。
路易臣的臉色不太好,面無表情地接待著參加葬禮的人。他似乎又瘦了許多,頎長的身影顯得無比落寞。他目不轉(zhuǎn)睛地凝視著段瑤,眉頭微蹙:“你不該回來的。”
那天晚上,楚恒從醫(yī)院銷假回來就看到段瑤在收拾行李。他按住她的手,壓抑著心中莫名騰起的怒火,聲音喑啞地問她:“你要去哪里?”
“楚恒,別鬧了,你難道沒看到阿臣現(xiàn)在很脆弱嗎?他是我的親人,我不能扔下他不管?!倍维幉活櫝阍桨l(fā)陰沉的目光,掙開他的手繼續(xù)收拾。楚恒氣得不行,腦子里空空蕩蕩的,只剩下一個念頭,他不能讓她走!她一旦走了,可能就再也不回來了!大概是被嫉妒蒙住了雙眼,楚恒猛地抱起段瑤,毫不憐惜地將她扔到床上。她凌亂的長發(fā)散落在床上,他松開領帶將她的手綁在床頭,咬牙切齒道:“你是不是還想要回到那個人身邊?別傻了,你是我的。段瑤,聽著,你只能是我的,我的東西,我寧愿毀了,也不會便宜別人?!?/p>
那不是一個值得回憶的夜晚,他用盡各種手段折磨她,逼她求饒。起初她還在掙扎,后來便一動不動地躺尸一般任他予取予求。他緊緊的抱著她泛紅的身子,舔著她唇上殷紅的血:“你永遠都不能離開我,我不準!”
看到她麻木空洞的表情,他的心像被撕裂了一般,可是他寧愿與她相互傷害,直到死去,也不愿意失去她。
段瑤目光呆滯地盯著天花板。很久很久,久到他都快睡著了,他才似乎聽到她應了句:“楚恒,我永遠不會離開你?!?/p>
段瑤肚子里的孩子大概就是在那個夜晚懷上的。
楚恒得知這個消息,迫不及待地帶著段瑤見了父母,并商量結婚的事宜。楚家父母不大喜歡這個出身平凡的兒媳,可是米已成炊,兒子更是非她不娶,他們也唯有點頭同意了。
楚恒每天都會摸摸段瑤的肚子,然后正兒八經(jīng)地板著臉叮囑道:“記得別太調(diào)皮,不許踢媽媽,知道了嗎?”
段瑤變得沉默,但她還是會對他微笑,只會微笑。她是在無聲地抗拒著他,他又如何會察覺不了呢?可是他不能放手。
雖然知道她恨他,但他萬萬沒想到她會逃婚,更沒想到她會帶著他的孩子上了路易臣的車。
為了趕在段瑤的肚子顯出來前舉辦婚禮,楚恒像條狗似的忙前忙后,而段瑤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槎Y當天,他親手為她穿上華美的婚紗,吻著她的肚子,疲憊地笑著,說:“以前覺得你丑,肯定是我審美出了問題,我老婆最漂亮了?!?/p>
段瑤緊張地握住楚恒的手:“我有事要跟你說?!?/p>
這時,父親吩咐他過去見見那些世叔伯,他拍了拍段瑤的手背:“有什么事等婚禮結束了再說,好嗎?”
后來楚恒時常會想,她到底想跟他說什么呢?或許那一日他聽了她的話,就不會失去她了。
過了沒多久,有人急匆匆地跑來跟楚恒說:“楚少,不得了了,嫂子不見了?!?/p>
全場頓時炸開了鍋,婚禮沒舉辦成,所有的人都去找段瑤了。直到晚上十一點,警察局打電話通知楚恒,段瑤和路易臣出了車禍,懷疑是路易臣想帶著段瑤沖進河里自殺,可是中途又后悔了,汽車只撞上了河邊的路燈。
孩子是保不住了,兩個大人倒是救了回來。
“殉情”二字就這樣毫無征兆地出現(xiàn)在楚恒的腦海里。
他憤怒得恨不得掐著段瑤的脖子,問她怎么可以這么沒心沒肺:可是看著病床上臉色蒼白、昏迷不醒的段瑤,他只能握著她的手抵在額前哭了起來:“瑤瑤,我放手,我放手總可以了吧?你快點醒醒啊,只要你還活著,你想怎樣都可以。”
那以后,楚恒真的沒再見過段瑤。他知道她蘇醒后找過自己,可是,他不敢見她,也不想見她,便派人將她打發(fā)了。他害怕她跟他說,其實她從未愛過他,他不愿意聽她感激他的成全,他更不知道應當如何面對這個他又愛又恨的女人,他怕自己又做出傷害她的事情。
為了擺脫腦海中那張揮之不去卻愛而不得的臉,楚恒終日買醉,夜夜笙歌,身邊的女人換了又換。那段時間,他根本無法清醒地面對失去了段瑤的世界。
最終,段瑤還是帶著對他的感謝和愧疚離開了。
有人說在機場看到段瑤跟路易臣私奔了。
也有人說路易臣在那場車禍中為了護著段瑤,雙腿殘疾出國治療了,而段瑤一直不離不棄地照顧著他。
那么多的版本,全是段瑤和路易臣,沒有他楚恒的事。
偶爾翻出那本段瑤總說將她拍丑了的結婚證,他會對著她的照片,不斷地責問她:“你還記不記得你說過不會離開我的……可是我怎么就忘了,你從未說過愛我。”
楚恒再聽到段瑤的名字,是兩年以后的事了。
段瑤以芭蕾舞女王的身份橫空出世,各大媒體爭相報道,曾有小護士指著封面上昂首起舞的段瑤贊嘆:“二十四歲就當上芭蕾舞女王,好有氣質(zhì)啊?!?/p>
誰還會記得,那個曾經(jīng)在刺青店里哭得歇斯底里的女孩呢?
一如那些曾經(jīng)燦爛的向日葵,終究還是悄無聲息地枯萎、消失。
楚恒在清理陽臺枯死的向日葵時發(fā)現(xiàn)了段瑤的信,信夾在兩盆花之間的縫隙中,并不容易察覺到。
信封已經(jīng)泛黃了,信封的背后卻依舊清晰地寫著一行他期盼了多年的話——-“楚恒,謝謝你,還有我愛你。”
關于路家和段家的恩怨,楚恒是從信里得知的。不外乎是上一代的感情糾紛,段瑤的母親和路易臣的父親背著各自的伴侶好上了,后來段瑤的父母飛機失事,路父因著舊情收養(yǎng)了段瑤,往
事卻在多年后東窗事發(fā)。
最早發(fā)現(xiàn)此事的是路易臣,于是路易臣開始疏遠段瑤,可是當他發(fā)現(xiàn)楚恒的存在后,還是按捺不下蠢蠢欲動的心,選擇暫時放下怨念,跟段瑤在一起,可是父母的離婚又讓他覺得自己的行為背叛了母親。
或許就是這種矛盾的心理,路易臣才會想到跟段瑤同歸于盡吧……
原來她是愛他的,她從未想過要離開他??墒撬麉s因為自己的不自信放棄了她,親手將她送給了別的男人!在她最需要照顧的時候,他卻自甘墮落,甚至拋棄了她。
楚恒默念著信封后的字,淚流滿臉。
她該是恨透他了,他想。
都說時間是療傷的良藥,這話真的一點也不假。
段瑤離開后,他頹廢了很長一段時間,最后他父親忍無可忍,給了他一巴掌:“連段瑤都那么努力地向前看了,你看看你,像什么樣子?你再墮落下去,就真的沒有任何機會了?!?/p>
是啊,連她都那么努力了,自己怎能如此不爭氣?于是他一咬牙,將全部心思都投入到醫(yī)學之中,終于得到了許多醫(yī)學界權威的青睞。
如今的他,已經(jīng)有足夠的能力給予段瑤幸福。
倫敦之旅的最后一夜,是自行活動時間,大伙都在興致勃勃地討論如何度過,同住的醫(yī)生調(diào)侃道:“楚醫(yī)生佳人有約了吧?”
昨天盯著張芭蕾舞門票看了一晚上呢,是個怎樣的美人啊?
楚恒笑了笑,對著鏡子專心致志地打著領帶,嗓音難得的溫柔:“我老婆?!?/p>
他此番來倫敦,是下定了決心要見段瑤一面的。他知道她在倫敦,她的身影出現(xiàn)在各大媒體上,她的行蹤一直都不是秘密。
從登上飛往倫敦的飛機開始,他就一直忐忑又期待,不停地想著重逢的畫面,想著到底要跟她說什么,他甚至打好了草稿。
但凡遇上關于她的事,他就像個黃毛小子似的,橫沖直撞,毫無章法。
天下著大雨。
夜幕初臨,璀璨繁華的倫敦在朦朧煙雨中隱隱約約顯出輪廓。
楚恒站在酒店門口,看了看時間,決定回房取傘把雨傘卻遞到了他的眼前。
一個少女微笑著指了指不遠處的黑色商務車,說:“Yoyo讓我給你的?!?/p>
楚恒愣了愣,少女已將傘塞進他的懷里,蹦蹦跳跳地回到車上。降下的車窗里、一張熟悉的笑映入他的眼簾,那人趴在窗沿上,瞇起眼睛若有所思地凝視著他。
楚恒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那些他在腦海里反復斟酌過的字句,全派不上用場。
商務車緩緩啟動,在楚恒面前駛過。楚恒這才回過神來,深吸了一口氣,朝商務車大喊:“段瑤,等我!”
那認真嚴肅的模樣,一如當年,他說他將她的名字刻在了心里的神情。
隔了重重雨簾,楚恒的身影越發(fā)模糊,最終成了一個黑影。
段瑤支著下巴,對著光怪陸離的城市輕笑著呢喃:“笨蛋,我明明一直都在等你呢。為了提醒你來找我,我才一直努力,努力地出現(xiàn)在所有你可能看到的地方。為了你,我提醒自己一定要變得更好更好。”
她要成為與他并肩的女孩,而不是她身后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