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佳嘿,這小紅傘,是趙嬰的東西吧?
天靈朝打尖住店都是實名制,柜臺里的小伙計又認得馬佳,所以沒否認他。不否認便是承認,于是他賞玩一圈我那牡丹暗紋的紅色油傘,又問:
馬佳她來泡澡?
小伙計……嗯呢。
馬佳進去多久了?
小伙計才上去。
做小伙計的都曉得察言觀色,馬佳的言行,怎么看與我都是熟人,所以跟他計較什么個人信息保密不保密也是白饒。
馬佳得,我也去洗洗!
我從樓上下來的時候,馬佳已在堂下候著我。我見到他很驚喜,最后一步幾乎是跳到他面前,沒一點小老太太的自矜。
趙嬰啊呀,小哥哥!
我差不多是故意地大聲喊他。
他讓我逗樂,倒有一點不好意思,轉(zhuǎn)身帶著我出門。外面雨已停了,晚風清清爽爽,我們倆也都清清爽爽。
他的蓑衣和我的傘,都暫寄在了旅舍里。馬佳又扯東扯西,說真抱歉,這次又是門不當戶不對,蓑衣是剛子玉門六文錢買的,讓你家小紅受委屈了。
傘本來叫“蕊秋”,不過他要叫小紅,也便依他。
方才在水池里掬著桃花水,心就忽然緊了一下,好像感應到有什么人什么事要來。我的預感一向準確,想不到這次是感應著了他。
馬佳妹妹,說好的要幫我洗澡呢?
他叫我的稱謂繁多,嬰嬰,趙師太,妹妹,和王晰一樣的小阿嬰,怪惡心的寶寶貝貝,還有時不時冒出來的小姐姐。
趙嬰滾吶,老流氓,誰和你說好了!
我叫他倒是專一,不是小哥哥,便是老流氓,前者是我調(diào)戲他,而后者的出現(xiàn),多半因為他調(diào)戲了我。
我們并肩走在五月節(jié)的重重燈彩里——也不盡然可以算是并肩,我高才過他肩膀;周遭熱鬧已極,老老少少,喧喧笑笑,結(jié)對得歡。
馬佳把一對闌珊燈火中十指相牽的老姐姐指給了我看,我不開言,只是接近他的那只手高高抬起,大約直抬到他胸前。
他的手便覆了上來,由上頭蓋下,將我的手扣下去,握在他掌心里。他那掄大刀的指掌,又寬又粗糲,被他攥住的手,有種奇異的麻,幾乎是一點不敢亂動。
不是第一次牽手,于此良夜時,卻勝似第一次。
馬佳嬰嬰喜歡下雨天泡澡?
我點頭。
趙嬰天一涼,我這把骨頭就難受。泡一泡熱水,舒活。
馬佳我客棧里泡著藥酒了。
馬佳隨手從燈攤上偷拽下一根彩條。
馬佳你去找我喝嘛?
說話的語氣,倒是有點兒像小孩子撒嬌。
趙嬰我得閑就去。
馬佳你還能有什么忙的事兒嗎?
趙嬰沒有。
馬佳那明兒去我那兒。
趙嬰好嘞哥哥。
馬佳把他的住址說了給我,拉著我去買兩層高的千瓣蓮燈。方才看到的那對姐姐,正在蓮燈攤子的后頭,借著燈下黑,悄然接吻。
我們把兩盞蓮燈放進了無定河,燈上橫幅的字是我寫的,一個寫“國泰民安”,一個寫“余歲綿長”,都是馬佳的主意。